董雙玉當然是早就被洛九江安排好的救兵。
不過洛九江此前特意去請董雙玉的時候,本來沒指望能讓他親自出山。
原因無他, 董雙玉這個人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 都有一種“你是死是活不幹我事”的冷眼旁觀氣質。倘若身居環海孤島, 恐怕他寧可坐化至死,都不肯讓渾水沾一沾鞋底。
然而董雙玉竟然答應了洛九江的請求。
他只是對著自己面前的黑白棋局沉思了一會兒, 便沖著洛九江點了點頭。
“既然我已放出那隻七叉機關鳥,那也沒有道理置身事外。”
董雙玉說這話時,神情不算凝重, 可也並不輕松:“但靈蛇少主當真想好了嗎?”
“什麼?”
“事緩則圓, 語遲則貴, 欲速則不達。”董雙玉垂眼勸道,“猛藥可治頑疾, 卻也能因為驟然拔除病灶的不適宜, 從而要了人的性命。”
聽到這種告誡, 洛九江依舊聲色不變:“我或許能夠再等, 可謝兄不能了。既然如此,當斷則斷, 洛九江無所畏也。”
“好。”董雙玉揚起手來, 嘩啦一聲把那局棋整個掀翻。翠玉的棋盤在地上跌做兩半, 黑白棋子蹦跳著彈出老遠。然而那摔裂的棋盤碎片之間, 竟然暗夾著一副葉子牌。
他斂目而視, 從一團亂糟糟的地面上拾起一張葉子牌:“不破不立,破而後立,靈蛇少主既有決意, 便祝閣下心想事成罷。”
……
於是現在,董雙玉站在這裡,在眾人的目光環視之下,與白鶴州公然對峙。
白鶴州陰沉而威嚴的面孔上,終於因為董雙玉的出現,而浮現了一縷錯愕之意。
“你都在胡說些什麼。”他沉聲斥責道,“之前說好修為不穩,要閉十年死關,時候未到就提前出來,果然神智昏昏了嗎?”
董雙玉輕柔地糾正了白鶴州的說法。
“宗主,我不是修為不穩要閉十年死關,是我窺得你暗中作為,‘被’閉了十年死關。”
董雙玉一邊說著這話,一邊抬起雙手。只見他雖然懷抱書簡,然而兩手手腕上,隱隱有鐵色的沉重鎖鏈虛影浮現,顯然是被人下了某種禁制。
而那看上去介於虛實之間的玄鐵秘銀鎖鏈上,一個偌大的白虎頭居在正中,靈氣充沛,威力儼然,顯然至今還在榨取著董雙玉丹田之中的靈氣。
那禁制與白鶴州的靈氣力量同出一脈,完全不容錯認,顯然正是這位白虎主的作為。
眾人一時嘩然。
人證物證皆在,雖然董雙玉不一定是窺破白虎主醜事才被扣住,可既然在他身上用了這種禁制手段,想必真涉及到白虎主的什麼爛賬。
白鶴州這回真是勃然大怒,他不否定那條禁制鎖鏈,只是反駁道:“一派胡言!”
董雙玉便自嘲一笑,微微地垂下頭去。
他語調不高不低,與憤怒到說話都有點不利落的謝春殘大相徑庭,偏偏每一句話都牽引著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由於聲音太輕,比起質問白虎主來,董雙玉更像是在悵然地自問自答:“滿宗盡知,董雙玉聖地之前就結了金丹,距今已有四年,何來修為不穩之說。倒是宗主,強逼我閉下死關,除了做賊心虛之外,又是為了什麼呢?”
白鶴州目呲欲裂。
他當然不是因為董雙玉知道自己的事情才讓他閉關,要是董雙玉當真知道他什麼要命的內情,他豈會讓董雙玉活到今天。
他之所以令董雙玉閉關,當然是因為——董雙玉和洛九江這些人走得太近了啊!
此時是他試圖侵吞靈蛇、神龍二界的重要關頭,董雙玉若在外面活動,總歸是個變數。
這想法雖然也不是很光彩,有違他一向德高望重的宗主形象,可跟勾結玄武的罪名相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然而在眾目睽睽之下,於滿堂賓客之中,白虎總不能如實說:“我打發你去閉關,是因為你妨礙我無緣無故弄死神龍家那兩口子了”?
有些情況,雖然大傢俬下裡總有些猜測,心裡也明鏡般清楚,可當真放在臺面上細細分說,代表的意義就很不一樣了。
如果白鶴州真這麼說了,那他就算是解了今日之圍,恐怕也要聲名掃地。
被董雙玉拿自己先前的手筆反制一番,簡直有種自作自受,伸出巴掌卻抽了自己臉的錯覺。白鶴州只覺面孔火辣辣的,牙根都要恨出血來。
他只能咬牙斥責道:“孽徒!我看你持身不正,責令你閉關修行,是讓你至今還執迷不悟,汙衊宗主的嗎?”
董雙玉搖了搖頭:“宗主此言差矣,須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難道我連一句真話也講不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