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很多人來說,今天絕對都會是載入三千修真世界史冊的混亂一日。
譬如泉露界主蔡東升。
他本來只是個年紀不大不小的金丹修士, 在父輩的蔭庇下不鹹不淡地繼承了界主之名, 成了個小世界的一界之主, 邁過了白虎主廣邀三千世界的那條無形門檻,獲得了前來參會的資格。
有幸登上白虎宗的貴坎, 本來應該是件光宗耀祖的樂事,但是接下來滾滾而來的不幸事態,如同一串精妙連擊一般, 直接把蔡東升這個鄉下來的土包子打蒙了。
不知道怎麼, 青龍界的公儀先生就死了;又不知道怎麼, 取代了朱雀界,成為神龍界主的那個深雪宮主就和白虎主不對付了;然後莫名其妙地, 一直禮賢下士的白虎主就翻臉了。
白虎主不但沉下了臉, 露出想要侵吞他們這些小世界主人地盤的目的不說, 最終還強按著他們的脖子, 逼著他們發了心魔誓,簽訂了契約。
然後, 蔡東升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祖傳的泉露界丟了, 就這麼白白地丟了。
雖然名義上他還是泉露界主, 可是那所謂的“駐紮”和“管轄”弟子一到, 他又和被架空了有什麼區別?
他環顧四周, 發現除了幾個膽子特別大,跟著神龍界主後面離開會場的界主,幾乎所有沒被白虎主劃進圈子裡的小界主都遭受了這樣的掠奪。
沒有人替他們說話, 所有人都用同樣的面孔對著他們,或許同情,或許譏嘲,或許假惺惺。
他們的修為和身份,在堂堂白虎大宗的威壓之下,甚至不如一隻螻蟻更讓人感興趣。
蔡東升感覺到發自內心的悲涼。
他打落牙齒肚裡吞,嚥著血簽了心魔誓,又在今日來赴這一場慶功宴。
他裝作自己現在高高興興,即使三天前剛剛被逼到走投無路,不得不把自己祖傳的基業全都拱手讓人。
然而在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微弱地對他自己說:白虎宗欺人太甚!
可他也只是想想罷了,除此之外,他區區一個金丹,資質不佳,混吃等死,在一個指頭都能摁死他的白虎主面前又能做什麼呢?
旁邊的桌子上隱隱傳來兩人交談時的笑語,聽得蔡東升心裡更加酸澀。他悄悄投過去一眼,卻發現正說笑的人並不是早早就被白虎主籠絡的同盟。
是公開和白虎主叫板的神龍界主和靈蛇少主。
他們二人郎才郎貌,年少有為,又出身高貴,早就是眾人熱議的焦點。放在往日裡蔡東升這種出身的小界主甚至別想搭上他們這種貴人的邊。
也不知道今日白虎宗的座次安排是出了什麼問題,才有幸與他們比鄰而坐。
想到這裡,蔡東升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椅背,確定自己沒有坐錯位置。
說起來,靈蛇少主啊……
蔡東升隱隱地有些出神。
神龍界主身為神龍遺孤,血脈神秘,和蔡東升這種普通人類相聚天差地別。反而是靈蛇少主同為人類,面目英俊和善,目光炯炯清正,相貌英俊又無普通刀修應有的鋒利,彷彿只是個脾氣很好的浪遊刀客。
他視線停留在靈蛇少主身上的時間稍長了些,靈蛇少主尚未如何,倒是神龍界主回身冷冷瞥他一眼,目光漠然如視草芥,神識裡自帶著一種刺骨的冰寒。
蔡東升猛地打了個哆嗦。
“千嶺。”他聽到靈蛇少主笑著叫了身邊人一聲,隨即也轉過大半個身子,上下看了自己兩眼。
“你坐的這個位置,真是……”洛九江無奈道,“金丹啊。”
蔡東升誤會了他的意思,慌忙開口解釋道:“座次是白虎宗的安排,小可無意沖撞二位,還請您萬萬……”
“不是不是,閣下沒冒犯我們。”靈蛇少主爽朗地笑了笑,他看上去一點都不生氣,手指快速地在桌子上敲打了兩下,就做出了某個決定。
他隨手拽下了自己刀柄上繫著的那條刀穗遞給蔡東升,輕聲笑道:“一會兒躲遠點吧。”
“什、什麼?”蔡東升慌忙伸手接過,一時之間滿身的血液好像都沖上了腦子。
靈蛇少主卻不再說話,他神秘地沖著蔡東升笑了笑,還相當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動作被他做來,帶著十足的少年氣。
蔡東升訥訥地閉上了嘴。
但即使是平庸如他,遲鈍如他,隱約中也有一種冥冥的感覺——在一派歌舞昇平的風平浪靜之下,有什麼事情已經在無聲地進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