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泛白的傷痕像是拖長的一道橫,勾住洛九江記憶裡的一部分,無端地讓他覺得眼熟。
是像什麼……什麼東西他最近見過,雖然覺得沒什麼重要的,但是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洛九江猛地打了一個激靈!
“謝兄,”他喃喃道:“白虎主,白鶴洲,我知道了,是比鬥場!”
“什麼?”
謝春殘和寒千嶺同時把目光投向洛九江,而洛九江終於想通了其中關節。
沒有錯,那個潛藏在背後殺機暗露的朋友、那個藏頭露尾,最後還表現出一點點虛偽仁慈的朋友確實就是白鶴洲!
大半個月前曾經在洛九江心頭一閃而過的疑惑,如今成了對謝春殘遭遇的最好印證。洛九江咬著牙說道:“比鬥場那三個字,‘白虎主親自題上去的墨寶’……怪不得是用旗子,怪不得是掛著一張幡!”
那一眼之下,就讓洛九江覺得鬥字鬥意呼之欲出的三個字乃是書祈。
只是它在謝春殘手中被用得不但出神入化,而且還能因地制宜。可到了白鶴洲手裡,就只剩一個徒有其表的空殼子。
白鶴洲的書祈和謝春殘的書祈其中的精神骨骼都相差太大,因此洛九江才沒認出來它。
說起來,洛九江早就覺得不對:比鬥場那種地方,掛匾立碑都算適宜,可為什麼會用一根長杆高挑起一張紅幡?
因為白虎主的書祈是偷來的。
謝氏的書祈一貫寫在衣衫裡側,要用特殊的布料作為載體。而謝春殘作為謝氏最有天賦的幼子,年方五歲就能在紙上做出書祈。
而白虎主這個厚顏無恥的盜竊者,這個鳩佔鵲巢的卑鄙者,即使千方百計地弄到了書祈手段,年紀也比謝春殘虛長百年,可至今都只能照本宣科地用布料來製作書祈。
他奪來了別人的心血之作,強行把這門技法據為己有,然後居然還堂而皇之地把那罪證高懸在宗門之中。
洛九江見過饕餮的高高在上,見過窮奇的自以為是,但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白虎主這樣的狡詐和虛偽。
洛九江簡直要為他的卑鄙無恥程度感到震驚。
“什麼比鬥場?”謝春殘追問道。他緊盯著洛九江,不放過他的任何一個眼神。
他的目光銳利的像鷹,兇殘的像豹,眼神裡滿是被這些年來生死一線的生活打磨出的冷酷和堅硬。
洛九江盡量採用了最委婉的說法,然而即使這樣,在聽了他的描述之後,謝春殘仍然要忍不住仰頭大笑。
他被這事情荒謬地笑出聲來,他笑到兩眼都泛滿淚花:不好笑嗎?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這麼可笑。
謝家驟然富貴,他們知道自己踩在刀尖上,他們知道自己步步都該走得小心謹慎。他們幾乎防範著所有預計到的危險,卻沒想到最狠的一刀居然來自最信賴的靠山和朋友。
而白鶴洲他身為白虎宗主,身為四象界中的一界之主,他幾乎就要富有四海,和謝家根本是折節下交。與他相比,謝家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看上眼,然而他偏偏就貪圖那最要命的一件東西。
即使已經掌握了書祈的方式還不夠,他要做那個唯一。
“我要殺他。”謝春殘冰冷地說。他看上去冷靜鎮定,實際上顯然早就被氣得亂了陣腳。在短短的一息之中,他竟然連續把這四個字重複了三次。
“謝兄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洛九江斷然介面,打斷了謝春殘的喃喃自語,“白鶴洲,我們一起殺了他。”
“茲事體大,我們可以從長計議。”洛九江拍了拍謝春殘的肩膀道,“謝兄,你……”
謝春殘看了洛九江一會兒,突然近乎突兀地說道:“九江,你來陪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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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無聲地映亮了院中拖長的人影,一條長長的案幾被安置在小院之中,桌上無菜唯酒。
竹葉青、金莖露、文君酒、黃藤酒、瓊花房、豐和春、清白堂……雕花長幾從頭到尾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器,從玉壺銀瓶象牙樽,到金盃瓷斛寶石鬥,最清冽的酒液和最粘稠澄澈的玉液釀相互挨著,院子裡蒸騰了滿院的香醇酒氣。
謝春殘捧起長幾上最大的一隻壇子,抱在懷裡至少有五斤上下。他托起酒壇來仰面向天,酒液淅瀝而下,他的喉結也來回地滾動。多餘的酒液全都潑在臉上衣上,濕淋淋地順著自己的鬢角滴答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