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腰抽噎一聲,閉上眼睛,把半張臉埋進窮奇的胸膛,有淚水順著他雪白麵容滑落,晶瑩一滴綴在鎖骨上,反倒讓他更加誘人。
可就是這樣,他柔軟修長的雙臂依舊緊緊攀著窮奇的臂膀,姿態像是一株柔弱的菟絲子,因為痴戀窮奇,所以無論被怎樣傷害也無法離開。
這顯然讓窮奇更得意了。
情慾上頭的男人,本就留不下太多智力。作為三千世界中最強大的九族異獸,窮奇顯然也不認為區區一個爐鼎能把他怎麼樣。
他絕不會意識到,楚腰哭泣著偎入他的胸膛,不是因為羞恥和尋求慰藉,而是在聽他心跳位置的具體所在;他也絲毫沒有注意,楚腰無力滑下的一條胳膊,搭上了自己插著點翠簪頭的發髻。
既然窮奇始終沒有關心過這些事,那毫無防備的堂堂異種,被手無縛雞之力的爐鼎一簪插進胸口心房,也純屬活該!
變故突生於肘腋之間,何止滿堂賓客,就連與楚腰肌膚相親的窮奇本人都猝不及防。
那一簪釘得極狠極透,瞬間紮穿了窮奇的心髒。鮮血登時就從傷口縫隙中湧出來。窮奇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心口一涼,有些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懷裡的楚腰。
他實在是不能想到,一直對他痴戀入骨的楚腰,從來都柔情似水的楚腰,最關鍵是弱質纖纖的楚腰,他是怎麼能傷到自己,還一擊就命中了要害?!
楚腰下巴微揚,第一次毫不躲閃地正視著窮奇。
他那深情的眼神終於被他自己毫不留情地撕扯下去,如今露出的目光裡只有一派清亮。楚腰沖著窮奇露出笑容,那笑容裡再也沒有討好和獻媚,是窮奇最不喜歡的鋒利模樣。
“你從來沒有把爐鼎看在過眼裡,更別提我們修煉的功法了。”楚腰微笑道:“所以你當然不知道,遣美訣的真正名字叫‘驚鳴’。”
遣美訣不是一門爐鼎功法,或者說,它不單純是一門爐鼎功法。
嚴格的來說,這是一門近乎於小刃“斷水脈”的刺客功法。
“遣美”二字的由來,還要追溯到“有鳥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舊故事。昔日楚王聽得勸言,於是遣美三千,誅殺惡臣,重拾朝政,儼然一代霸主。
遣美訣的精義,就在於“三年不鳴”。
修煉這門功法的修士,就和修煉閉口禪一樣,因為長時間的積蓄和不動靈力,當一切都爆發出來時,將會體現出遠遠高於同輩修士的力量。
當然,這種力量只有一擊。
可對於楚腰來說,這一擊就刺盡了他十四年來的隱忍胸臆!
他不是楚王後宮裡被隨便遣散擺布的諸美,他是那隻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神鳥。
楚腰這一擊下去,給滿殿造成的噤聲震撼,不知比當年那位翻身理政,驚遍眾臣的楚王如何?
楚腰昂然而笑,他拔下發間翠簪,那一頭青絲就瀑布般鋪瀉了滿背。墨發、玉面、寒眸、桃靨,楚腰笑容傲然如野火,在這一刻當真美得是前所未有的生動。
就連整整看了他十四年的窮奇,都為這一笑忍住了自己的怒火,沒把膽敢冒犯的楚腰立斃當場。
然而動作雖能壓制,可言語中的憤怒卻不能遮掩,窮奇雙目已露兇光,他狠聲道:“忘恩負義的東西,你還記得是我救了你的命嗎?”
楚腰冷笑,笑得挑釁妖嬈。他反唇相譏,尖銳地回複道:“你說有救命之恩就有,怎麼就這麼簡單?那我說我是生你的親爹,你為何不認?”
窮奇真是想當場把楚腰舉過頭頂,把他摔成一灘爛泥,砸得腦漿迸裂!
但他終究沒有這樣失態。傷上加上的際遇,讓他被迫冷靜下來,撿回了往常沒有的腦子,盡量不表現出和平常不同的態度,以免被人窺出弱點。
他深吸口氣,咬著牙說:“小東西,你刺殺之前知道你殺不了我吧?”
楚腰顯然是不想活了,也並不在乎接下來會遭遇什麼。他現在什麼都敢說,什麼都不怕說,前十四年所積壓的憤怒一股腦地湧出來,無論窮奇和他說什麼,他都會把那話給窮奇塞回嗓子眼裡去。
“不錯啊,我清楚。半柱香之前,你不也清楚沒有爐鼎能夠傷你嗎——我就和那時的你一樣清楚!”
窮奇終於再忍不住,他厲聲逼問道:“誰?是誰教的你劍法?”
這回輪到楚腰暢快大笑,他經過幾番努力,終於拔出了窮奇胸前的細簪。那翠玉的長簪染血——窮奇竟然也會流血,他的心頭血血竟然也和千百爐鼎一樣鮮紅,他竟然也配——楚腰看了,只可惜自己不能身帶利器,不然豈止在窮奇心髒上戳一個細小圓洞?
盡管知道自己已經失去再次驚鳴的靈力,但楚腰仍然再次持簪刺下,就像是狩獵場裡他堅持著去刺自己奈何不得的金丹修士的面板。
即使他動作在異種眼中慢得不值一提,即使小小的一個翠玉簪子沒有靈力加持,只能在異種面板上崩得四分五裂,但只要楚腰還有一口氣——
楚腰挺簪刺下,怒聲道:“教我劍法的人,就是要殺你的人!”
“不錯,是我。”一道身影如青煙般在楚腰身後聚攏。他這回沒有用刀鞘避嫌,而是自後面抓住了楚腰手腕,靈氣不要錢般的注入,把玉簪都灌得近乎透明。
這人帶著楚腰的手,和他共同紮下這驚天的又一刺。
“凝神專心,相信的你的劍尖無堅不摧——我教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