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點像九江,也難怪和他的脾氣。枕霜流在心中暗想著:九江也是一樣,他不必再聰明也不必再笨,天賦亦不用提升或是減弱,只要維持現在的程度,那便良辰美景花好月圓,便無一絲能挑剔之處。
這把“澄雪”本不過是兩百多把刀器中的普通一員,在此之前枕霜流甚至懶得看它刀銘一眼。可洛九江只要一面,就能把它珍而重之地挑選出來,又拿自己的血為它親開了刃。正如同洛九江自己,就像是沙灘上的璨璨明珠,枕霜流把他與滿堂學子中分辨出來,也用不著第二眼。
“喜歡就好。”枕霜流點點頭,走向滿屋中最角落最偏僻的地方,從刀架底部摸出一把刀器來,意思意思一樣地在洛九江眼前一晃而過就收手:“這刀破,不用留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雙掌一合,生生把一把剛硬筆直的長刀扭成了一條麻花一樣快的破銅爛鐵。洛九江連一句話也來不及說,就見一柄玄器毀於當場,一時眼睛都睜大了一點。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把,不是您為我選的?”
枕霜流冷冷一笑,笑面之上殺意縱橫,隱隱一看竟然還有點猙獰:“囚牛送的——不成樣子,什麼東西!”
洛九江:“……”
他摸摸鼻尖,決定對師父手裡那把刀器遺骸視若無睹。畢竟枕霜流和公儀竹之間的恩怨能牽扯個百十來年,相處模式幾乎都固定了,他一個做弟子的瞎管什麼閑事。
洛九江想了想,從自己儲物袋中取出一隻狹長的木匣。這木匣不大,長度比一般刀器還要略短一些,裡面卻規規整整地放著十幾片不足寸餘的刀身殘骸。
它是洛九江的第一把刀,是他的“老夥計”。
這刀殿雖然沒有青山秀水,卻有師父愛他的一片拳拳之心。用此地為陪伴了洛九江十餘年的舊刀做冢,也不辱沒了。
算上洛九江手中挑中的這把“澄雪”,滿堂共有刀器二百,各個都與洛九江有契合之意,也每把都是拿得出手、能在寄賣會上充作壓軸的神兵。就是以枕霜流的財力物力,這些刀器也難以在幾日內湊齊,顯然是過往的日子裡一點點備下。
而那時洛九江自己還生死不明,三千世界裡也打聽不到他的下落。洛九江感情複雜地讓目光在每具刀架上流淌而過,幾乎不敢思考師父在準備這些寶刀時是何心情。
——愛徒生死不明,多半已經兇多吉少。而要獎他一把好刀,是枕霜流對他生前許下的唯一一個承諾。
於是他廣招煉器大師與天下匠人,成了靈蛇主後所做的第一件大事,竟然是要人為他的徒弟打一把“滿是少年意氣”的刀。
這間刀殿裡裡的每一把刀,都不止是帶著金屬氣味的冷鐵精鋼,而是當師父的對自己徒弟的心啊。
——————
……說來刀神洛九江一生豪縱,交遊廣闊,單是從他手中送出的仙器就足有十幾把,玄器靈器更是無數。但這間刀殿中的每一把刀,都被洛九江珍之重之,不曾有一把轉手贈人。
曾有朋友慕其中一把的聲名前來相求,被洛九江婉言推拒了。他拿了材料,又請來了當初的煉器大師為朋友定做一把,後來遇到合適的仙器也留下來送了他。那朋友忍不住問他:“洛郎這一番手筆,又豈值一把寶刀?”
“心意不同,意義也就不同。”洛九江笑,稍帶歉意,卻有更多堅決:“此殿之中的任何一把刀器,都不外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