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這場戰鬥並未持續太久。
雖然修為同為築基三層,但弓手和刀者擅長的方面本就不能同日而語。這兩者一個適應遠戰, 一個宜於近攻。就連在實戰中已經過千錘百煉的謝春殘被洛九江近身後都只有倒栽蔥進皚皚白雪, 這一個區區書院學子, 洛九江自然是手到擒來。
不過情況也沒有特別糟糕,起碼沒有發展到他把長刀橫在邱常雲頸上的地步。
因為在那之前, 已經有人強行插入兩人之間,阻斷了這場雖然勝負未分,其實高下已判的交手。
分開兩人的乃是一名黑袍男子, 他臉上帶著一副銀質面具, 高瘦的身影罩在飄揚的鬥篷之下, 顯得更為單薄。他突兀地出現在兩人之間,一手按下洛九江手腕, 一手緊捏邱常雲肩膀, 力道很大, 不容掙脫。
過了片刻, 確定兩人戰意消褪後,他才緩緩放手, 無聲地行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少年身後。
“夠了。”那命人阻止了事態的少年皺眉詢問道:“你們若有私事自然應當報備後去比武場解決, 光天化日之下, 在書院裡刀兵相見算做什麼?”
那聲音原本溫和柔軟, 如今被人刻意冷下一點聲線來, 卻也悅耳依舊。洛九江都無需回頭便能認出這人是誰,他還刀入鞘,在周圍學子零落地“公子”、“峰主”聲中走到那人身邊。
“給遊公子添麻煩了。”
“洛兄不必如此。”遊蘇臉上神情因洛九江的稱呼變得無措了一瞬, 很快就明白過來,“你是散修,不必受我約束,我沒有呵責你的意思……你知道的吧,刀兵相見只是個固定成語?”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遊蘇聲音又恢複了從前的輕軟,幾乎聽得洛九江噗嗤一下笑出來。
洛九江拍了拍遊蘇的肩膀,心想這傻孩子連自己怕人覺得他徇私枉法故意避嫌也瞧不出,連這點心眼都沒有,若不是生做遊家單傳,只怕真要被人拆碎吃了。
“我雖與遊公子你有些交情,但必然不會藉此胡作非為。籌峰峰主君子之名書院皆知,想來在場諸位師兄也沒有哪個會覺得遊公子會刻意包庇於我。我和這位邱兄的沖突入眾人眼,穿諸君耳,不妨由師兄們對遊公子詳細說明,洛某在此靜聽,絕不出言幹預。”
撂下這樣一句話,洛九江就從容倒退一步,真的離開最中心的那個圈子,抱刀而立,拿定主意不再說話了。
除了個別像邱常雲一般的害群之馬以外,書院學子確實都人品不錯。在場眾人依次將事情同遊蘇講清,主次分明且不失公允,語氣中雖因邱常雲是他們同窗而十分遺憾,但在整個描述過程中卻並未偏袒。
聽著幾人條理分明的敘述,邱常雲原本因憤怒而漲紅的臉色漸漸恢複,越到後來就越是蒼白。
“遊公子,”不等遊蘇判罰,邱常雲搶先一步躬身道:“弟子一時沖動,這才觸犯院規,犯下大過。弟子已經知錯了,願依樣履行賭約,對各位散修兄弟與這位小兄弟認錯賠罪,只要他們號令,磕頭奉酒也不在話下,只求公子饒我一饒。”
洛九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沒料到此人居然還挺能屈能伸,明明剛剛像個假冒偽劣的爆竹一般一踩就著,眼下卻這麼快就軟了態度。
從剛剛他非要跟洛九江比試到底,輸了不人的情況來看,這人的腦子也並不是很靈活,不知道怎樣趨利避害最好。想來是他性格偏好欺下媚上,只有當著遊蘇這樣身份的人才認錯認得這樣爽快。
遊蘇扶邱常雲起身,卻再三託舉不動。邱常雲年紀比遊蘇大得多,修為已經築基三層,他想彎腰遊蘇哪能扶得動他?如此幾番,遊蘇神色中不乏不忍之意:“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早知道這位遊公子是個全院聞名的好心腸,邱常雲聞言登時一喜。
“但院有院規,不能隨便帶過了。你先是欺淩散修在先,又犯賭律於後,最後甚至還試圖在書院裡謀殺同窗,三條並罰,罪名太重,我也輕易抹消不得。你是戰峰弟子,理應由你們戰峰峰主判罰,我會把事情始末和仇師兄與掌管生籍的院長詳說。”
邱常雲的笑容只展開一半就僵在了臉上。
仇師兄的性格滿院弟子就沒幾個不瞭解的,正同他的姓氏一樣,他不僅嫉惡如仇,還嫉敗如仇,幾乎每天都掄著他那柄大錘指著輸給旁人的弟子鼻尖大罵王八蛋。在他的影響下戰峰出身多爭強好勝,也正因如此,邱常雲才會因為輸給一個毛頭小子而氣得這樣失態。
現在他不但輸了,竟還輸不起想要殺人洩憤,此舉向來為戰峰不齒,若是讓仇師兄知道,那就非剝他一層皮不可。
邱常雲想到這裡,不由伸手去握遊蘇的手腕:“還求遊公子寬宥……”
只是未等他碰到遊蘇,就有一柄刀鞘橫插進來,擋住了他的舉動。邱常雲轉頭一看,只見那毛頭小子不知何時又站回了遊蘇身邊,臉上帶著勝者特有的微笑:“有話說話,手髒,別碰。”
邱常雲:“……”他果然還是想將此人碎屍萬段!
“洛兄。”遊蘇不贊成地撥開了洛九江的刀鞘,轉向邱常雲誠摯道:“你既然有心悔改,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你且放心……”
遊公子果然心軟,經不起纏!邱常雲心中又是一喜:遊公子要親自幫我說情不成?
“……若仇兄逐你出了書院,我會給你贈上盤纏,以免你行路辛苦。”
邱常雲:“……”他早該知道,遊公子既然認識這黑衣小子,必然會公報私仇,兩人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