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為止,他的刀鋒還未奪過人命。但若是那具白骨的始作俑者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必然要要了此人性命去。
若你真有本事,不妨把洛某當成獵物試試!洛九江心下發狠,握刀在手,連鞘也不入,只大步流星地向前跨去。
茫茫的雪地無邊無際,像是一片天地間至浩蕩的墳場,埋葬了一切異色,也冷卻了人類的所有情緒。
洛九江懷著一腔驚怒踏上前路,然後在整整兩個時辰的時間裡,他都只聽到單調地呼嘯過雪地的烈烈風聲,也見到一派沒有盡頭的蒼茫雪色。
他在一天以前看到的景色,和一天之後見到的再無不同。
在這樣的環境裡,洛九江獨身一人行走著。冰冷的世界和漫長的行路是對體格與體力的高強度考驗,而毫無變幻的景色則是對耐性的一場漫長折磨。
突逢大變,又跌入這樣一個似乎毫無希望的世界裡,換得一個普通的少年郎過來,只怕又是懷疑又是害怕,精神上早要承受不住了。然而洛九江的那身骨頭彷彿是鐵打鋼鑄的,不要說中途彷徨地停下腳步,一路上他連脊背也沒有彎上一彎。
不知從何時開始,洛九江的呼吸便以一個極其穩定的頻率一起一伏,他一護一吸時的節拍,恰與這雪原上的風聲等同。
他的目光也微微地散開。並不是體力耗盡,精神上已經無以為繼的那種渙散,而是一種更玄妙、更胸有成竹的離散,他的眼睛好像不止盯著前路,四面八方都籠蓋在他的視野中。
而他的感知力也在這一刻運轉到了他所能達到的最極限。掠過雪面的風聲、悠悠落下的片雪,以及遠方終於露出的一線黑色,都清晰地反應在了他的感知中。
那一線映在眼底的黑色,是一片高聳的、葉子都脫盡的密林。
長久而辛苦的行走彷彿終於要有了盡頭。
洛九江腳下略略加快了速度,那片密林與他的距離逐漸縮短。就在他將要踏入林子的一刻,洛九江的感知力驟然繃緊!
不假思索地,洛九江旋身回刀,腿下一個利落地橫掃,剎那間捲起一大片如霧般的飛雪,潑簾般在洛九江與那突然從雪下現身的壯漢之間阻了一阻。
鐺然一聲,洛九江如夜般的長刀與雪下無聲無息刺出的劍刃相對,下一刻,只聽一個蓄著絡腮胡須的男人大笑一聲,利落地從深厚的雪層下騰身翻出,藉著半空中舒展身軀的餘勢,雙手持握寬劍,暴喝著向洛九江當頭劈下!
這男人眼神雪亮,臉上橫貫一道覆過大半面孔的刀疤,嘴角一咧就撲面而來一股熱騰騰的血腥氣。洛九江一路行來,已是身疲之人,故而不欲直纓其鋒,足下猛然一踏,張臂仰頭向後飛速疾滑,避過對方神完氣足的第一劍。
一擊落空,男人神情稍顯意外,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洛九江將刀橫於身前,冷冷道:“你要殺我?”
男人盯緊了洛九江,緩緩露出了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你這樣小崽子的血可是最甜了。”
洛九江瞳孔猛然一縮!想到自己剛剛所見,他不由厲聲道:“你要吃我?”
“你把爺爺和那些沒口糧的煉氣修士比?”男人嘿嘿一笑,不由分說便挺劍直逼上來,“放心,砍了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兒頭後,我只飲你第一口血。”
聽他言下的意思,吃人倒好像是未能辟穀的煉氣修士的常態!
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
不等洛九江為他話裡透出的意思驚駭片刻,男人的劍尖就已逼近洛九江的頸側。洛九江反手架住,趁這片刻的空當直直望進對方眼底,卻只看到一派瘋狂的猩紅殺意。
他的對手,是一個身經百戰的築基二層修士。
兩人不過交手兩三招,便夠洛九江做出基本判斷:別看此人修為比杜川還低上一層,論起難纏程度卻比杜川高上一個等級。
——他師父說的沒錯,杜川果然是個廢物東西。
修為不及對方,卻未必不可從別的地方補足。洛九江只抬眼掃了這男人神情一眼,心下就捏定了主意。
先前他對付杜川,是瞧準了對方經驗不足,空門頗大的弱點。只消撥開杜川第一層看似嚴密的防守,洛九江便有無窮機會。然而眼前的這男人看著粗狂大意,卻是個生死間舔血的老手,一招一式都幹練簡潔得很,沒有什麼紕漏能拿來給洛九江鑽。
但即便如此,對方也不是絕沒有弱點。
這男人自視甚高,他輕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