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半夜,總裁辦公室仍舊燈火通明,審閱完手上的檔案,宋初衡落下剛勁雋逸宛若遊龍的簽名,隨後扣上鋼筆的筆帽,擱在了文臺上的筆筒中,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看了眼落地窗外的深沉黑夜。
千姿百態的不夜城一覽無餘,五彩斑斕的燈光點亮著漆黑的夜幕,明亮暖黃的路燈隨著城市道路交相輝映,從高處俯瞰而去,夜景美不勝收,又好似紙醉金迷。
宋初衡踱步到窗前,點燃了一根黑薄荷冰。
漆黑的眼眸裡映著雲城都市璀璨的燈火,零星的煙紅在修長的指尖忽明忽滅,香煙嫋嫋飄散,薄荷的香味在唇間四散開來,尼古丁刺激了大腦皮層,使滿身的疲累得到了一絲慰藉。
從下午開完會送走了合作方後到現在,他就一直在處理檔案,猛地一空閑下來後,抽了幾口提神醒腦的香煙,思緒又開始飄散,又或是從未放下的執念,腦海裡紛紛閃現出了沈透的臉。
生動的,鮮活的,不再只存活在記憶中,就在幾個小時之前,那雙烏黑的,微涼如水的眼睛,曾與他直直的對視著,叫他魂牽夢縈,恨不得親吻,又恨不得捏碎。
他始終忘不掉十年前沈透狠心離開的背影,他就恨這麼一點,他耿耿於懷,如果沈透肯跟他走,一切都會不一樣。
他們明明可以有一個家的。
眼神緩緩變冷,煙灰墜落,跌進了煙灰缸裡,又被狠狠碾滅。
在得知宋航的存在後,他自然懷疑過成蘊涵的說辭,也曾偷偷回國去找沈透,可是沈透已經不在江曇了,他去一中找當時的班主任,問沈透填了哪裡的志願,卻驟然得知沈透早已經輟學,不知去向了。
於是他又去了港城找,見了沈何,被狠狠趕了出來,在門口站了三天三夜,沈何卻仍不肯告知沈透的下落。
成蘊涵發現他不見了,一通電話打來,說宋航發了高燒,如果他不回來,孩子很可能會夭折。他回國時,自然也想過了要帶宋航一起回來,可是宋航還小,必須依靠著成蘊涵給的oega父親的資訊素,這種資訊素是從沈透腺體裡提取出來的樣品,又透過醫療技術複制再生出來的,他沒有辦法弄到手,只能自己回去找人。
可他沒有找到沈透,他走過江曇的梧桐街,踏過港城的那片海,等心髒痛到麻木後,轉身回了美國。
或許冥冥之中天有註定,歷盡千帆之後,他與沈透再次不期而遇,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一切還來得及。這次,他必須得把沈透牢牢抓住了,讓沈透後悔從自己身邊逃走。
兩分鐘後,辦公室的燈暗下來,宋初衡離開公司,驅車回家。
別墅庭院門前的兩盞夜燈仍亮著,車子開進車庫,落了鎖,宋初衡往入戶門走去,指紋解鎖進了屋內,匍匐在地毯上的阿拉斯加抬頭看了主人一眼,朝他吐舌頭哈了兩口氣,聞到熟悉的氣味,又默默的用烏溜溜的眼睛注視著宋初衡一路步上二樓,一旁黃白滾滾的柯基早已在狗窩裡乎乎大睡,不醒狗事。
二樓客廳裡,宋航趴在矮桌上睡著了,一張幼嫩的臉半壓著攤開的作業本,手裡鬆鬆垮垮的握著一隻黑色水性筆,手邊還放著兩張新鮮出爐的期中考試卷,卷首評分都是一百。
宋航打小就聰明,用陳淑雲的話來說,他簡直就是宋初衡的翻版,除了比宋初衡小時候白嫩一些,可愛一些,倔強的性子可謂是如出一轍,此外,他還特別會看人下菜碟,小小年紀就已懂得察言觀色對症下藥,討人喜歡。
宋航很怕自己的apha父親,也從來不會對宋初衡撒嬌,因為宋初衡對他很嚴厲,但又十分矛盾的,他很愛自己的父親,因此會在客廳裡等宋初衡回家直到深夜,宋初衡這次出差了五天,宋航每天放學回家,面對空蕩蕩的房子,抱著一大一小兩只寵物狗,感覺自己像個留守兒童一樣可憐。
宋航長得很高,身材已是少年的骨骼,但畢竟只有九歲,一張臉仍是稚氣童顏,外面夜色深沉,晚上氣溫微涼,宋初衡走到桌邊,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拉扯大的兒子,出聲叫他:“宋航。”
宋航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他爸冷漠的臉,脊背一下挺直了,哼哧叫人:“爸爸。”
宋初衡說:“回屋睡。”
宋航困頓的哦了一聲,又說:“試卷發下來了,老師讓你簽字。”
小孩子上學很多事需要家長共同監督,每回考試老師都會讓孩子帶試捲回來簽字,寫評語,宋初衡已經習慣了,朝宋航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手,宋航把筆遞給他,一邊看他簽字,一邊說:“我考一百分,媽媽很高興,說拍完戲回來給我帶禮物,爸爸,你高興嗎?”
“我很高興,但我和付馨離婚兩年了,她已經不是你媽了。”宋航的學習成績根本不需要人操心,回回拿一百,偶爾扣一兩分,像個考試小機器人,宋初衡一邊在試卷寫上,感謝老師對宋航的關心和教育,試卷已閱,希望他不要自滿,繼續刻苦學習,保持良好的成績,一邊冷漠地回道:“你什麼時候能認清現實。”
宋航撅起嘴,他知道自己不是付馨親生的,可付馨從小就對他好得不得了,五歲的時候,宋初衡把付馨娶回了家,他很高興,因為終於有那麼一個人,可以讓他名正言順的喊媽媽了,他再也不用嫉妒別的小朋友了。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oega母親,每次他問宋初衡媽媽去哪了,宋初衡都不答話,於是他就去問奶奶,奶奶聽了,就回答他,你媽媽不要你了,你沒有媽媽。他繃不住嚎啕大哭,奶奶就說,航航,你想不想要媽媽?
他說想,於是付馨嫁給了他爸,成了他的繼母。可是沒過兩年,兩個人離婚了,他就又沒了媽。
他很希望他爸能跟付馨複婚,但付馨敷著面膜,塗著紅色指甲油說,你爸根本不愛我,我也沒必要自討苦吃,找小鮮肉談戀愛總比獨守空閨強,你還小,不懂,寂寞啊是很折磨人的。
宋航確實不懂,他只想要一個母親而已,宋初衡像個冷麵閻王,一點也不溫柔,他跟付馨親近,無非就是貪戀那一點尤似母愛的關心,雖然付馨和他爸離婚了,但仍舊很疼他,他沒有理由就此遠離付馨。
付馨也是看著他從襁褓中長大的,自然不可能離了婚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幹脆把他當幹兒子一樣疼,不過她是個天性爛漫的人,心也大,喜歡帶著宋航瘋玩。曾經有一次放暑假,付馨去草原拍戲,直接把宋航擄走了一個月,宋航與她沆瀣一氣,也不肯回家,回來時宋航人都黑了幾個度,被宋初衡狠狠訓了一頓,禁足到開學,哪也不能去,後來更是嚴加看管,去哪都要隨時報備。
“爸爸,我還小,不想認清現實。”宋航說。
“隨便你。”宋初衡簽完了,站直身體,沉聲說:“很晚了,馬上去休息,我明天晚上有事,不回來吃飯,你自己待在家裡跟狗玩,不要偷跑出去。”
“……”一米四且自以為心智成熟的宋航並不願意跟狗玩:“你去哪?我不想一個人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