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十二月,日子已然到了最冷的時候,馮元畢竟有了年紀,哪還像當年的熱血少年一樣光著膀子就能殺敵,在雨雪中搭帳篷,冬日飲冰嚼雪。此時寒風一貼身,徹骨的冷就往骨頭縫裡鑽。綠鶯給他的鞋子底納了七八層,鞋面用了兩層鹿皮,裡頭又縫了一層綿羊皮,乳黃的羊毛暖和貼腳,保腎固元。
屋裡的暖意拖沓了他當機立斷的性格,直到能保證不會曠值的最後一刻才出門,臨了還抱著豆兒香了香,在閨女一連串“爹爹抱爹爹好爹爹俊”的稚嫩糯乎聲中毅然出了門。
不多時,王姨娘與劉氏竟攜手來了。
明兒是臘八,二人是來送禮的,要說從豆兒落地,不表示表示難免說不過去。劉氏送的是雙虎頭鞋。王姨娘親手縫了一身小棉襖小棉褲,粉嘟嘟的顏色,豆兒一見就極愛,嚷嚷著啥時候穿新衣裳。
聊了聊幾句閒話,二人便去逗弄豆兒。春巧端來一盅楊梅雞湯,乳白的顏色,上頭漂著幾朵翠綠的蔥花,鮮香氣偷偷往鼻子裡鑽。綠鶯接過來,舀了一勺,正要往嘴裡送,忽然一股腥氣撲鼻,她頓感不適,捂著嘴往旁邊一撇,乾嘔了一聲。
春巧眼睛一亮,大張著嘴半晌闔不攏,高興地嘰喳:“姨娘是不是有喜了?”
綠鶯也一怔,真的又有了?秋雲不再猶豫,抿嘴一笑,出門尋管家去請大夫。綠鶯心內不由甜滋滋的,彷彿浸了蜜,豆兒也一歲多了,是該添個弟弟妹妹了。覺得雞湯腥,她不願再喝,隨手放於桌上。春巧剛才那聲不小,王姨娘與劉氏一喜一呆,面色各異。逗完豆兒,她們回來落座。
要說雞湯可算大補,馮元送給豆兒的珍禽別墅眼前豆兒根本用不上,便也沒浪費,在裡頭養了百十隻錦雞。別說這種雞肉美滋補,珍惜昂貴,不是人人都能吃進嘴的,就說普通雞湯,也不是跟蘿蔔白菜似的時常喝到。雞湯、燕窩,對於王劉二人來說,就真如“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了。
王姨娘志不在此,對那湯盅連看都不看,只跟綠鶯閒話家常。劉氏卻眼巴巴看著那湯的熱氣都要沒了,李氏卻還不動不吃的,簡直暴殄天物。她這麼沉默,有意無意地當著綠鶯面直勾勾盯著那湯,別說綠鶯了,就是王姨娘都知道她的小心思了。不由得臉跟著一臊,她是與劉氏一起來的,弄這一出,她也覺得丟面兒。
綠鶯笑笑,把湯盅往劉氏那裡推了推,“劉姐姐若是不嫌棄,儘可品嚐一番。”
劉氏恭敬不如從命,三兩口吃了個底朝天。
回去時,她摸著熱乎乎的肚子,果然是好雞,都不覺得冷了,她暗自在心裡盤算,這趟來玲瓏院,值!
掃了眼走在身旁之人,劉氏眼珠子賊溜溜地轉了轉後,大聲嘖嘖兩下,見王氏一臉茫然地望過來,她從上到下指指點點,一臉語重心長:“王姐姐,你看你這行頭,也太寒酸了,老爺哪日即便想起往昔恩愛進你房門,一看著這樸素樣也變得沒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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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姨娘低頭瞅了眼自己,“我倒覺得還好,挺質樸的,朝廷這陣子不是還宣揚節儉是美德嘛。”
“你傻不傻啊,這是忽悠人的,想安那些窮人的心,別老想著搶劫鬧事造反啥的。”劉氏無奈地跺腳,貌似真想敲開她腦殼,“若真要節儉,首先也得從官員做起啊,先官後民以身作則嘛,可你看看咱家老爺,再看看李氏,哪個不享受著闊綽著。”
見王氏有所觸動,她趁熱打鐵,連忙將頭上玉簪拔下來,沒頭沒腦就往王氏手裡塞,不要都不行:“姐姐你收著,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你也是馮府是老爺的人啊,別太差勁了。”
“這怎麼好意思呢,我得給妹妹錢啊。”王姨娘紅著臉訕然道。
“咱倆啥交情?”劉氏笑得世故,“提錢忒俗。”
王姨娘堅決搖頭,仍是堅持:“該補你多少錢?”
劉氏勉勉強強接受:“就......給五兩罷,意思意思也是那麼回事。”
“這一看就是好玉,妹妹別誆我,這裡是三十兩,有點碎,妹妹別嫌棄,你點點。”王姨娘從荷包裡掏出一疊銀票,每張五兩,遞給她。
劉氏暗自好笑,自己這個掐絲簪啊,玉確實是玉沒錯,可不是甚麼好玉,二兩銀子的玩意。不過她也不多話,一臉矜持地將銀票收了,隨口問著:“姐姐怎麼還帶銀票出來了,揣了這麼多?”
王姨娘笑得靦腆,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怕妹妹笑話,這是我全部家底了,本來是想去抓些藥來調養一番,自從那次產後,似是落下病了,總覺得偏頭疼。”
劉氏這個懊惱,沒事多那句嘴做甚麼呢。她滿臉不贊成:“姐姐可別瞎吃藥,頭疼就是睡得不足,多歇歇就好了。”
想了想,王姨娘聽了她的話,也是深以為然地直點頭。接著朝她福了一禮,抿嘴感激道:“這一陣子從妹妹這裡換了不少好東西,姐姐這廂先謝過了。”
劉氏心願達成,頓覺滿足,進了院子後與王氏揮手作別回了屋。
這廂兩人各自歡喜,那廂綠鶯卻覺失落無比,大夫已來瞧過,肚裡空空,是白高興一場。
太陽西下,轉眼到了傍晚,春巧火燒火燎地進了門,髮絲都掉了幾縷,綠鶯被她嚇了一跳,奇怪地眨眨眼:“是老爺家來了?家來就家來唄,你這麼急做甚麼?”
“姨娘,劉姑娘她......人沒了。”
秋雲聞言,厭惡地皺著眉:“去哪了,不會也學咱們家姨娘離家出走罷,以前學說話做派,如今連這也開始學上了?”
春巧都快急哭了,她跺跺腳,衝口道:“不是,是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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