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鶯一怔,那詩作得是挺不像話的,可她自來沒在他面前顯露過半點才情,好的壞的都沒有過,只不過他曉得自個兒識字罷了,為何就認為她是藏拙呢?
無辜地紅了臉,她羞赧不依:“妾身都夠臊得慌了,老爺竟還要擠兌,簡直是沒活路了!”
馮元哈哈一笑,未在此事上再言,立起身,一手牽著她的手,一手攬在她後腰上,往床榻走去。
夫妾兩個肩並肩股並股坐於床頭,將綠鶯抱在懷裡,馮元邊撫著她的大肚子便問道:“怎麼這麼靜,爺兒子今兒怎麼不練武了?”
綠鶯嘻嘻一笑:“早起踢過腿了,怕是累了罷,歇歇,夜裡再踢。”
想起一事,她仰起頭,嬌憨問道:“老爺今兒怎麼晌午就回了,也沒到下衙的時候啊?”曠職真的好麼?
“今兒本沒早朝,可皇上忽然下旨召見文武百官上朝,為的是要開鑿大運河一事。”
說著話,馮元朝她湊過去,對著耳頭眼兒輕聲道:“下了朝爺便直接家來了,今兒再不用出門,與你兩個在一處,你高不高興,嗯?”
端起她的下巴頦,鼻尖親暱地蹭著她的臉頰和鼻翼,撥出的熱氣燻得她直犯迷糊。
綠鶯望著眼前稜角分明的臉,深邃能吸噬萬物的雙眸,還有頸下偉岸的胸膛,頓時在腦海裡浮現出一幅幅肌理分明、汗溼淋漓、無窮蠻力的旖旎景象,那裡有他的策馬揚鞭,他的威武霸道,還有她的身不由己和意亂情迷,大灰狼與小綿羊的博弈,可怕又震撼。
她吞了吞口水,心裡盪悠悠的,側過頭躲著:“妾身困著呢,想歇午覺......”
“好好好,爺陪你一塊歇。”
馮元將她抱上床,放下幃簾,從後探過手,伸向她細白脖頸下的襟口......
翌日,馮元神清氣爽去上衙,綠鶯懶洋洋地挺在床上。近六個月了,浮腫的雙腿猶如秤砣般,金蓮小腳也鼓溜得猶如大白蘿蔔。
春秋拾掇案臺,氣答答瞅著首飾匣子裡空出的兩格,真是,怎麼瞧怎麼晃眼,迷迷糊糊就被人誑去兩件好看首飾,再來幾回,姨娘都得去要飯了。
見綠鶯就知道傻乎乎地睡了吃吃了睡,她端的是恨鐵不成鋼,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抱怨:“姨娘啊,你說你昨兒怎麼回事嘛,你寫的那東西,奴婢這不識字的都能說幾句,湖裡青蛙呱呱呱,地上□□在搬家,青蛙□□都一樣,早晚都得被我抓。瞧瞧奴婢也會作詩呢,可比姨娘那個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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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雲見她嘴噘得如漏斗,取笑道:“呦,咱們春巧姑娘膽子真大,還敢抓癩□□啊?”
綠鶯掃了一眼笑鬧的二人,解釋道:“大姑奶奶作的那首詩,你們領會其中意思了麼,也認為老爺解釋得對?”
春巧秋雲對視一眼,臊著臉道:“姨娘,奴婢們不識字啊,不過聽了老爺說的,奴婢也覺得那詩作得甚好呢。”
“確實是好,可那詩意,瞧在眼裡,我看到的卻與老爺有些相左。”綠鶯搖搖頭,忖了忖,道:“譬如,水上波痕湧動,我看到的是風,你看到的是魚,因為每個人的思路不一樣。再譬如,樹枝伸展,為什麼我只能看到螳螂,你卻還能看到它身後的麻雀,因為立場不一樣。”
在心裡默默吟誦了馮嫻的那篇《問世》,她娓娓道:“父母忙著種地,屋裡的燭火已燃到頭了,還不會爬的孩子卻無能為力。情之一字,讓人傷惹人悲,總是在傻傻地徒留註定要失去的東西。既然牡丹人見人愛,種它便好了嘛,造物主何必要造出來小黃花呢。想問世人,可誰又能說得清?”
釋然地笑了笑,綠鶯嘆息:“不受父母愛重,自比昨日黃花,滿身情傷,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我又何苦去置氣為難呢。”
見春巧兩個似懂非懂,她未勉強,又補道:“況且,我卻並不想要那提聯的殊榮,本就是個卑微身份,做那虛浮的表面文章做甚麼呢?除了成箭靶子,再外加得個假意虛情的奉承,還能有甚麼呢?能讓我的孩子身體康健?能讓我敢說話、自在過活、受人尊重麼?不能,都不能,甚至大姑奶奶也不會輕易罷手,下回再變本加厲,我豈不是更累?”
收了話頭,綠鶯扭身面向牆壁,不禁自問起來:娘亡故,被爹賣,已然猶如孤兒,委身富貴朱門,憋著小心過活,本以為與馮嫻這樣出身豪門、有父有母、嫁為嫡妻的人放在一處,定如雲泥一般不配與之相提並論,可如今一瞧,眼見不一定為實,華麗的外表下可能只是瘡痍,破碎的布匹包著的也可能是璞玉。
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自個兒的日子也不算那麼糟,命也不算那麼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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