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元掃了眼托盤,又若有似無地瞥了眼馮嫻頭頂,倒未說甚麼。
解下腰封掛著的玉佩,擺在托盤裡,他朝綠鶯笑了笑,道:“說起來,爺還不曾見識過你的文采,毓婷雖不是師從大家,卻也能在選詩會上獨當一面。今兒爺也為你們添個好彩頭,你們二人盡力角逐,哪個若贏了,爺額外還會有賞賜。”
忖了忖,他眼一眯:“綠鶯若贏了,明年咱們府邸正月的對聯,便書你賦的詩句,由爺親提。”
接著又轉向馮嫻:“爹新得了對貓眼石,毓婷若是魁首,爹便那寶石給你家純兒把玩。”
正月門臉,貼綠鶯的詩句,此舉極能為她長臉。
一則,親眷友人年節拜訪,下車嚼吟門首兩旁硃砂紅底鑲金大字,相熟的自能瞧出此龍飛鳳舞乃是主人馮仲先所提,多嘴問一句,便可曉得這詩出自一府裡懂文脫俗的偏室,綠鶯便能在眾人中得個臉熟。二則,府裡下人瞧見這李氏姨娘的才華都被老爺貼到大門外了,曉得這姨娘受寵,還不上趕著巴結逢迎?
而馮嫻的另賞,也算是投其所好,她也是極高興。
馮元見長女滿面春光,小妾靦腆而笑,心內熨帖,半日公務繁冗,此時這場熱鬧,倒頗能緩和心緒,他興致瞧起來倒是比馮嫻綠鶯都大。
丫鬟重新沏了壺茶,又點上香,馮元坐在圓桌旁,掃了眼跟前立著的二人,開了恩:“你們兩個都坐罷。”
讓人在窗下的案子上置好筆墨紙硯,推開窗扇,雖是夏的尾巴了,可樹上花兒枝葉仍是飽滿未落,到處一片喜氣洋洋。
出題人自是馮元,本想以夏為題,可翻年的對聯是在正月,夏倒不合適了,冬又不應景,左右都是為難,不如打破陳規,不拘題目主旨,任意而為。
“就七言罷,句式不拘長短,人物景皆可取材。你們倆誰先來,不如抽籤?”
馮嫻瞅了綠鶯一眼,轉了轉眼珠,搶道:“爹,還是女兒先罷,也好讓李姨娘多準備須臾,不然女兒勝了,也是勝之不武啊。”
她是打算先出擊,殺了李氏計程車氣,再者,大多人都有先入為主的觀念,若讓李氏先來,而爹恰好就欣賞先入眼的那首,她可不就吃虧了?
見馮元點頭,馮嫻緩緩走向窗下。
綠鶯垂下眼,撫了撫肚皮,對這場文鬥提不起一絲勁頭。早起送走馮元,她睡了半個時辰的回籠覺,本還沒睡醒,先叫肚子餓醒了。想吃過早膳再回去睡,沒想到這馮嫻就來了,墨跡半晌不走,末了提出對對子。好罷,對就對罷,對完趕緊走,她好回去睡晌午覺,可誰知馮元竟忽然回來了。
她頗有些憋悶,忍不住腹誹:話本子裡那些英雄怎麼回回如曹操一樣,隨喊隨到,每回都能及時救那可憐女子於水火中。怎麼自個兒遇到他,每回他來都是差那麼個半截,不是來得太早就是來得太晚,總也沒個準頭!
“怎麼撅著個嘴?”馮元一臉疑惑地望著她。
“......”綠鶯張嘴,啞然。怨氣太大,嘴巴飛起來了?
想了想,馮元搖頭一笑,輕飄飄掃了她一眼,嗤道:“怕輸?”
綠鶯心內翻了個白眼,又不是大丈夫,才不怕輸呢,方才在恨你沒眼力勁兒呢!
搖搖頭,她抿抿唇,不好意思笑笑:“早膳辣蘿蔔條吃多了,嘴裡火辣辣的。”
馮元眉頭一緊,生了絲不悅:“不是讓你莫要再吃辣了麼,多吃酸的!今後莫要使性子了,與爺一道用過膳後再回去睡覺。”
就是因著不喜吃酸,早起才忍著饞,將他伺候吃飽,自個兒回頭再吃辣的啊。這廝,端的是重男輕女到極致了!
真是不想理他,敷衍地點點頭,綠鶯扭過頭望向被人遺忘許久的馮嫻,兩柱香的功夫過去了,還沒寫完麼?
闔緊上下牙,忍著呵欠連天,眼睛都憋出淚了。見馮嫻以手撐案,翹首望著窗外,綠鶯見不到她面上神情,只能聞見幾聲哀嘆,心中煩得不行,林黛玉附身了?她竟不知,這大姑奶奶竟是個林姑娘那樣的人物,這是又要吟首葬花吟後記?
有些好奇,她偷偷瞅了眼馮元,今他臉上沒有一點不耐煩,老神在在地垂眸飲茶。她也想喝茶提神啊,可懷孕了不能喝呀,身前的甜水碗也空了,那還是吃糕餅罷。小嘴吧嗒吧嗒吞了幾塊軟糕,愈吃愈困,眼皮漸漸下搭,她告訴自個兒,可不能睡呀,摔著可就完了。
忽地一聲悶響,綠鶯被驚地連忙睜開剛剛闔上的眼。轉身一瞧,原來馮嫻竟然已寫完回來落座,只是眼皮通紅,眼角隱含淚光,她愕然。
馮元見她迷迷糊糊的,溫聲問道:“又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