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佟氏定定地望著綠鶯的大肚皮,心想這要真是個西瓜多好啊,她一手就能捏爆,可惜啊,這裡頭是馮元的寶,她若敢動一下,將來便是下堂婦的下場。
收回手,她撇撇嘴,不屑道:“是個丫頭片子。”
綠鶯如蒙大赦,暗吁了口氣,連忙將衣裳穿好,正想著待她走了,自個兒去哪裡尋秋雲她們兩個的時候,忽地聽她道:“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怎麼貓在屋裡,去前院給諸人敬杯酒,咱們馮家可是大戶,別把你從前那股小家子氣帶進門來。”
果然來了,方才綠鶯還在奇怪,頭日進門,這馮佟氏肯定不放過給她下馬威的機會啊,怎麼剛才便輕輕放過了,原來這才是她的大招。
時下大戶人家納妾,新人去前面見人,還是嬌藏屋內,全憑主子老爺的吩咐。若讓你去敬酒你不去,便是進門頭一日掃了老爺面子,打罵由人,反正有你好果子吃。若沒讓你露面,你非要嘚瑟溜達到前院,讓外男相見了,老爺更會覺得被羞辱了,不用等到過夜,當時便將你發賣了事。
馮元到底讓沒讓她去?此事無法論斷,該如何是好?
“是,妾身這就去。”話落,綠鶯轉身回到床前,正要拾起枕旁的錦帕,忽地面色一變,大喊道:“肚子......妾身的肚子......啊——”
見她騰地倒在床上,馮佟氏一驚,立起身奔到床前,莫不是方才讓她掀衣裳,涼著肚皮驚了胎?將床上那人細細一瞧,卻有些奇怪,怎麼幹打雷不下雨?臉紅撲撲得有朝氣,額頭撲著厚粉乾巴巴一滴汗也沒流,口口聲聲嚷著疼,閉眼乾嚎臉上卻隱隱約約帶著笑意,跟唱曲兒似的。忽地,那人一邊眼睛睜開,吧嗒吧嗒,朝她調皮地眨了眨。
呼!馮佟氏一噎,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道:“難為你這麼賣力氣,可真是辛勞了,用不用我給你請個大夫啊?”
綠鶯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多謝太太關心,妾身生在鄉野,身子骨硬實著呢。”
呸,誰樂意關心你!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上不了檯面,慣會做戲,一身么蛾子手段!管你真疼假疼,你說不用請大夫的,真有好歹可與我無關!馮佟氏冷笑一聲,扭身出了門。
見那主僕二人走遠,綠鶯才踏實了。一手撫了撫肚皮,一手摸著床上的錦被,真軟乎,裝病也得躺床上,地上多涼啊,凍著孩子咋辦。哎,可算將人氣走了,方才真是懸啊。
身子有恙起不來床,她們還能抬著她去?可裝病可以,卻不能讓馮佟氏當真,否則真請個大夫來,瞧出她腹中子嗣隱疾,豈不生生掀起一場軒然大波?故而她方才又是眨眼又是吐舌的,馮佟氏定會以為她是個瘋婆子罷?
未幾,秋雲春巧兩個便回來了,一問,果然是被人趕去了前院,說李姨娘在那敬酒呢,喊她們前去伺候著。她們輕而易舉就信了?信不信不重要,想不去都不行!
綠鶯忽然有些發冷,這偌大的馮府,根根鬚須,全是馮佟氏的勢力,好似一張大網,將她緊緊罩住。她曉得,要想在這暗無天日的宅子裡穩穩活著,甚至將來有機會尋一條出路,能靠的只有馮元。
待前院的酒席散了,馮元才一身酒氣地回到玲瓏院。
懷孕嗜吃嗜睡,綠鶯歪在床上等他等到了夜深。從前伺候他是情意,此時只剩下本分和虛與委蛇。她嘴角掛著得體的淺笑,端著醒酒湯走到床頭,一勺一勺餵給他。馮元嫌囉嗦,推開勺柄,托起碗底,一仰脖飲盡。搶過她手裡帕子,試過嘴角,他輕聲道:“夜了,歇罷。”
伺候他換上寢衣後,綠鶯將床頭的一四方錦盒蓋子掀開,趿拉著寢鞋,走到桌前吹熄了燈。一片黑暗中,錦盒裡的夜明珠散發出淺淺的一層光暈,照亮了她身前的幾步路。她走過去抖落掉寢鞋,爬到床上剛要躺下,裡側的馮元忽然出聲道:“你睡到裡面來。”
她一怔,又爬到床裡,呆呆地躺了下去。她側過頭傻傻地望過去,見馮元先是放下床帳,隨即闔上錦盒蓋子,最後轉過身,避開她凸起的肚皮,將她輕輕攬在懷裡。見她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珠,他輕笑一聲,拍了拍她的肩頭,溫聲道:“睡罷,明兒還得給你們太太敬茶呢。放心,爺明兒也在,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身畔之人已然打起了輕鼾,她卻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許久,讓她睡裡頭,是怕她摔著罷?原來他的心也會柔軟,原來他並不只是一塊硬邦邦的石頭。
翌日早起敬茶時,馮佟氏端坐在上位左首,見馮元綠鶯兩個一前一後邁進正廳,雖知昨晚二人不能一度春宵,但此時見他們男俊女俏,似一對璧人從畫中走出,暗地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人逢喜事精神爽,馮元滿面春風地落了座,催促綠鶯:“莫要磨蹭,敬完茶再去給老夫人請個安。”
甚麼?見侯夫人?馮佟氏綠鶯皆是一怔。綠鶯是生怯,這輩子也沒見過那麼位高權重的人物啊,出了紕漏可如何是好,規矩不對,鬧了笑話可如何是好,若惹侯夫人生了氣,會不會將她拖出去亂杖打死啊?馮佟氏卻是冒酸氣,本來就不合規矩,一個小妾,還值當領著去見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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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鶯硬著頭皮點頭應是,餘光瞧見主位之下左右首各自零星坐著幾個人,她也不敢多瞧,只老實地幾步上前,被秋雲扶著跪於蒲團上。
端起丫鬟遞過來擺著茶盞的托盤,高舉過頭頂,先遞給馮元。他馬上接過,順手將一塊玉雕放在了托盤上。輪到馮佟氏時,她倒也沒為難,接過茶後抿了抿,啟唇道:“李氏,你如今進了馮府的門,身擔開枝散葉之責,今後定要謹言慎行,溫良體貼,盡心伺候老爺。”
待綠鶯應是後,她也還了禮,是個圓環狀的金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