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鶯想的點子甚好,朱粉芳無論是四壁、擺架、櫃面,一律鑲上了琉璃鏡。就這般過了一個月,當她再來時,於掌櫃笑得滿臉菊花褶子,喜哈哈地捧出賬簿,客多了、進項多了、夥計輕省了,外頭呼呼飄著雪,鋪子裡的眾人卻心如暖陽。
轉眼臘八節至,風冷天寒,房簷樹梢上皆掛滿了霜,一片素裹。馮府天未亮便開了火,幾個下人往爐子上烤烤手,呵了幾口氣便忙活開來。端出初三便泡好的紅棗湯,往裡加進白米、粳米、菱米、紅江豆、白果、落花生、核桃仁,煮起臘八粥來。
馮佟氏頭頂挑心髻,身著硃紅對襟大袖褙子,上繡纏枝花紋,雍容喜慶。
“老爺呢?”
宋嬤嬤笑著道:“老爺休沐三日,今兒便起得遲些。”
“嗯。”馮佟氏點點頭,“臘八粥熬好了罷?奶孃你裝些送去魏國公府。”
“是。”
馮佟氏打發下人去喚馮安。
“喝粥啦?快端上來罷。”未幾,馮安呵欠連天進了正廳,大剌剌坐與圈椅上,翹起二郎腿,搖頭晃腦地哼著小曲兒。
“收起你那吊兒郎當的市井樣兒。”馮佟氏皺眉,瞧他仍不以為然,恫嚇道:“你爹這幾日休沐,此時正洗漱著,須臾便來了,到時有你好果子吃!”
果然只有馮府當家人才能震住這位小祖宗,馮安立馬將腿放下,正襟危坐,期期艾艾道:“娘,爹這幾日都在府裡待著?”
馮佟氏哪能不知他心裡的小九九,挑眉道:“怎麼?冬寒料峭的,不在府裡難道去街上喝風?”
“大過節的也不去應酬應酬......”馮安撇撇嘴,滿腹抱怨。
馮佟氏恨鐵不成鋼,伸著指頭戳他腦門兒:“你瞅瞅,你瞅瞅,你是那耗子轉世的?膽子小的,那是你爹!還能吃了你不成?”
“吃甚麼?”馮元案首闊步入了正廳,隨口問道。
馮佟氏連忙堆起笑:“嘿嘿,沒甚麼,正說臘八粥呢。老爺,時候不早了,讓下人端上來?侯府著人送了一盆,吃侯府送的還是咱府裡自個兒熬的?”
馮元想了想,朝天拱了拱手:“侯府是用御賜的貢米熬的,先喝侯府的罷,沾沾皇上賞賜的福氣。”
“也好。”馮佟氏答應著,喚了下人擺桌。
一家人正喝著粥,宋嬤嬤匆匆邁進門來,立在馮佟氏面前欲言又止。馮佟氏未察覺異樣,只放下瓷勺,張口問道:“這麼快便回來了?毓婷氣色可好?純兒身子可康健?”
宋嬤嬤飛快掃了眼馮元才囁嚅道:“姑奶奶與姑爺生了齟齬,老奴去時,他二人正吵著嘴,老奴也不便多待,回府時,姑奶奶也......跟著回了。”
她話音方落,門口便閃進來一人,大聲抱怨道:“爹孃可要給孩兒作主啊!”
來人是個桃李年華的小婦人,容長臉兒,長相清秀,只一臉委屈,頭髮凌亂,衣裳也褶皺不堪。
“又怎麼了?”馮元皺眉瞧著那人,這架勢就算他不問也知為何,夫妻鬧了彆扭便往孃家跑,一年總有幾次,端的是不省心!
馮佟氏扶額,頭疼道:“簡直是兩個冤家,三日一小吵,二月一大吵,今兒又是因何事?”
馮安面上一副事不關己的高深樣兒,只滋溜著他的粥,兩耳卻暗裡豎得忒直,心裡頗為幸災樂禍。
要說他與這長姐馮嫻的恩怨,乃是從小便種下的。他乃嫡長子,自小受寵,爹孃將好東西一窩蜂地往他手裡送。而他這長了六歲的長姐因著嫉妒,沒少給他下絆子,他掏個鳥窩、偷吃口酒等的淘氣事都是她背後告知的爹孃。年歲愈長,她手腳亦不老實起來,今兒偷他個硯臺,明兒藏他個玉筆,虧得還是官宦人家的嫡女,說出去都嫌丟人!
光這些便罷了,小打小鬧的他也不計較,可卻有那麼一件事,讓他一直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