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道閃雷,光亮將菱兒的臉映得慘白,她雙腿打著擺子,哆哆嗦嗦抓著綠鶯的手,顫聲問道:“姐姐,是、是不是鬧鬼了啊?”
綠鶯想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仍忍不住心內打鼓。她大著膽子豎耳聽去,隱隱約約似是劉宋氏的聲音,嘶啞悲愴:“我的兒啊,你怎麼跟你那爹一樣狠心啊——”
她心內咯噔一聲,難道是......不、不對,這劉少爺雖說不良於行如活死人一般,可身子骨一直都穩穩的啊。她扯著菱兒,二人快步往少爺房走去。
離遠一瞅,屋門大敞,二人邁進門檻,裡頭立著才回來的玉家夫妻,正不住勸著劉太太節哀之話。
綠鶯進門前還有些僥倖,這下終於下了論斷,心裡頓時一沉。她慢慢踱著步子,輕聲來到床前,這一看卻被嚇得一顫。只見床上的劉少爺臉上紫紅腫脹,雙眼似要脫離出眼眶,鼓著直要飛出來,那嘴張得足有半張臉大。這副模樣,似是見到鬼被嚇死了一般,甚是詭異。
綠鶯心如擂鼓,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心竄入,生生打了個激靈。看到劉少爺這般慘死,她是有些唏噓不忍的,雖然她懼怕他厭煩他,可卻並不恨他啊。她初來劉家時,劉少爺已然這般了,二人話沒說過一句,無冤無仇。到底出了何事?難道是身子哪裡疼,生生疼死的?
劉宋氏還是聲聲呼喚兒子,綠鶯不敢問她,便扯了扯那玉家的婦人,“嬸子,劉少爺是如何去的?”
玉家嬸子一陣尷尬,偷偷瞅了眼床上的劉宋氏,湊在她耳朵旁小聲說道:“吃圓子噎死的。”
“啊?”綠鶯一窒,簡直不敢置信。她打眼望去,果然在床邊的小几上擺著兩碗圓子。玉家嬸子又對她指了指床上,她疑惑凝眸,定睛細看,這才發現劉少爺大張的嘴已露出了喉嚨,那裡一團白花花,確實是堵著甚麼,想必就是那糰子無疑了。
望著還在捶胸哭嚎的劉宋氏,綠鶯無奈地搖了搖頭。大夫明明說不能讓他吃黏的、硬的、大塊的,這些不易克化的吃食容易粘連堵塞喉嚨和喉管,這些太太都知道啊。她疼兒子,當初哪怕一絲肉末,都不會留給自己這個小丫鬟,定要進了少爺的嘴她才高興,可如今竟生生害死了自己的兒子,這又是何苦?
待劉宋氏哭累了,玉家漢子連忙管她要了銀錢,去棺材鋪買了身老衣、一口薄棺、香燭紙錢等一應物事。眾人七手八腳,拿斧頭卸了屋門擺在床前。脫去劉少爺的衣裳,用熱湯擦試過全身,掰著將直的四肢,換上了老衣。將他放在門板上後,眾人合力抬到堂屋,頭朝大門,腳底點燃了長明燈。
玉家漢子想起一事,忙朝劉宋氏說道:“太太,三日後就得下葬了,得趕緊請人給選塊風水好的墓地啊。”
劉宋氏渾渾噩噩地直摸著劉少爺的木枕,聞言呆呆道:“好,好,你去罐子裡拿錢罷。去山上廟裡尋個高僧,給我兒選個群山環抱、溪水匯合,陰陽調和的好地方,讓我兒在地下也能睡得舒舒服服的,好讓他能庇護我劉家的子孫後人。”
玉家漢子摸著罐裡僅有的幾枚銅錢,尷尬地不知所措,這點錢哪夠請高僧,再說劉家哪還有甚麼後人了,獨苗的根兒都斷了。
綠鶯心下奇怪,馮元當初給劉太太的銀子想必也不少,錢都哪裡去了?屋裡還是從前的破桌子,衣裳也還是舊的,連棺材也是買的最賤的薄楊木。
玉家嬸子搖搖頭,朝她小聲道:“太太最近為少爺尋了個跳大神的老婆子,我看那就是個坑蒙人的老貨,偏太太不聽我勸,銀子都被騙走了。”
綠鶯抿抿唇,望了望劉太太,摸了摸襟前的銀票,忍了忍終是未吭聲。
她這廂不想做那以德報怨的痴人,那廂劉太太卻不放過她。
劉太太聽了玉家漢子的為難之處後,打眼四望,屋裡哪還有值錢的物件了?惶急間忽地瞧見綠鶯,她眼前一亮。
在自家小丫鬟面前擺了多年架子,早慣了。她翹起二郎腿,朝綠鶯輕蔑一笑,老大不耐煩道:“還愣著做甚麼,還不拿銀子孝敬孝敬你家少爺,以為人不在了,你便可輕慢了?”
哼,綠鶯挺直腰板,心內冷笑不已。我如今與你劉家一文錢干係都沒有,你這是舔的哪門子的二皮臉?以為你輕輕招招手,我就得顛顛去你跟前挨你糟踐?憑什麼!
憑什麼?瞬間她又塌了腰板。哎,若沒菱兒那檔子事,她直想朝劉太太譏諷地扯扯嘴,再大笑三聲,可誰讓形勢比人強呢?
乖乖掏出一張十兩的銀票交給玉家漢子後,綠鶯心內開始忖度,按理說劉太太兒子剛走,此時跟她提菱兒的事不恰當。可菱兒長得好,誰知劉太太會不會過一陣子又出甚麼么蛾子呢?況且這劉家正是缺銀子的時候,此時提估麼能成。
瞥了眼正兀自得意的劉太太,她扯起個笑,和顏悅色道:“太太,我如今恰好缺個丫頭,不知太太能否讓我將菱兒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