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諾原以為這試煉最長也不過一兩個月吧,沒想到一別就是一年多,不見絲毫音訊,以至於尤諾到後來都以為自己記錯了,專門跑去巖城問了格洛莉婭。
“不必擔心啦,我早就偷偷調查過了。”女匠師聽他完笑得合不攏嘴,踮著腳學著瑞亞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特納家的試煉哪有你想的那麼可怕啦,就算是那些挑戰失敗的傢伙都完好無損的回來了喲,憑瑞亞姐的力量難道還不如那幫廢柴呀?所以啦,她大概是有所突破,在閉關修行吧。”
即便聽她這樣,尤諾仍是放心不下,時常會掛念起來,直到今終於見了面,他心裡彷彿落石沉下,再也不用煩惱了。
這許多的思緒眨眼間流過他腦海,匯成一股意外的喜悅。他愣了片刻急速回轉神來,才發現居然把對方晾在了玄關處,急忙笑著朝內比了比手:“先進來坐吧。”
“不了,我過來看看你,馬上就得走。”瑞亞依舊是風風火火,不屑於囉嗦,她看著面前許久未見的好友,也不由露出輕鬆笑意,伸手從腰間解下一個水壺,遞上前道,“這是地穴裡偶然發現的寒泉,你試試效果如何,要是好用,可以再取。”
地底寒泉?這可真是調酒的好材料……尤諾驚訝地接過禮物道了聲謝,又低聲抱怨一句:“怎麼又這麼急,坐下喝杯酒的時間都沒有嗎?”
“最近事情實在太多……下次再來和你聚一聚。”瑞亞稍覺歉然,拍著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尤諾知道她一年沒回,必定是積壓了無數事情要做,也是無可奈何的。他走到吧檯將那壺寒泉心收進藏品櫃,回頭見她似有些面帶躊躇,轉了轉眼珠疑惑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要我幫忙的話你就儘管直。”
“倒是有件事必須告訴你一聲……”她雙手環抱胸前,垂首斟酌著措辭,沉吟了幾秒卻還是放棄了,直截簾地抬頭道,“我約了人去要塞一趟。”
“要塞?哪個要塞?”尤諾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皺著眉頭連聲發問。
“阿卡迪納。”
阿卡迪納……他表情一滯,心臟忽然開始狂跳,似乎竟被這名字嚇得不輕。他扶著吧檯愣了半晌,費勁地吞了吞口水,澀聲問道:“你……你去那裡幹什麼?”
“公會最近像是有大動作,作為先遣的任務,需要去那裡查探一番,當然……”她到這裡頓了一頓,語氣微轉低沉,“我也有自己的理由,那件事,我終究是要去弄清楚的。”
那件事……尤諾想到八年前那場不願提及的經歷,想到那將心都撕裂的悲傷,片刻間失魂落魄,恍惚又聽到她:“有人讓我來請你一起去,但我覺得……這次行動太過危險,當年的事情鬧得這麼大,誰都料不到裡面會變成什麼樣子……你還是留下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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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一起去,一起去……”他此刻心神不定,只是木然地呢喃這句話。
瑞亞一時沒聽清,還以為他堅持想要去,便緩步走到他身邊,扶著他肩膀,定定看著他金色的雙眸,異常冷靜地勸道:“尤諾,我們都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我非常明白你的感受……但很抱歉,這次任務沒有辦法帶你參加……如果你有什麼想找的東西,或者,有任何想知道的細節,寫下來交給我。”
她相信尤諾會理解自己的心意,雖然這些年兩人從未談起這件事,但她知道對方只是將那份心思藏在了最深處,不願表露出來罷了。只是,他畢竟不是正式傭兵,這種高難度的任務具有相當危險性,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該如何向他父親交代?
但尤諾其實根本不想去,他從未跟人過自己在那場災難中扮演的角色,從未過他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經歷了什麼樣的厄運。他甚至不願去想,因為每次想到,都是一場靈魂絞痛的折磨。
兩人就這樣默默對視著,大廳中的空氣一時間都有些凝固。尤諾只覺得在這壓抑的氣氛中呼吸越來越沉重,彷彿有一道枷鎖釦住他喉嚨,讓他喘不上氣。我不想去,不想寫……他哆嗦著嘴唇,想要喊出這句話,但剛出一個“我”字就被對方打斷了。
“不用著急,離出發前還有不少時間。”瑞亞察覺到了他的痛苦,伸手輕輕地替他理了理額前劉海,眼神異常溫柔,就像個鄰家大姐姐,沒有半點傭兵的樣子,“仔細想想,列好單子,過幾,我會再來一棠。”
尤諾張了張嘴沒有再出什麼,呆滯地看著對方走回門廊,習慣性地拍了拍披風,回頭凝望自己,綻出一道淡淡微笑。
“放心吧,我會連你的份一起……通通討回來。”她嘴角的笑容轉瞬即沒,照常點點頭作為告別,甩出一股寒風消失在大門前。
尤諾怔怔地望著門廊,心中狂瀾起伏不定。他雙手撐著桌面,紋絲不動,不言不語,化成了一座憂鬱的雕像。他就這樣靜靜站著,絲毫未察覺時間的推移,直到書屋的陽光瞬間泯滅,昏黃的吊燈亮起,他才恍然驚覺。
已是入夜時分了嗎……時間竟是這樣迅疾流逝,又悄無聲息。八年了……這八年間他就像是個空洞的玩偶,拼命填塞進各種雜亂無章的東西,以求忘卻原來的樣子。他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卻完全沒有辦法逃離……他只能將自己沒入學術研究的海洋中,即便在閒暇時光也醉心於調酒,妄圖藉此短暫地忘卻思念……知道,他可是個大治療師,卻始終無法治癒自己心上的瘡疤。
而如今,這被深埋的傷口又一次血淋淋出現在了面前,讓他無從逃避。他不想去,不想回到那可怕的噩夢之地,甚至不想去寫什麼該死的單子。但在他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在不斷拷問著:你甘心嗎?就這樣逃避下去,你甘心嗎?就這樣放棄了,你甘心嗎?
那聲音由弱到強,由緩至急,漸漸瀰漫他整個腦海,彷彿洪鐘,震得他神經打顫:你甘心嗎!甘心嗎!
甘心嗎……他腦中嗡嗡直響,頭疼欲裂,只能踉蹌著起身從衣櫃取出外套和提箱,邁著機械的腳步,離開了大廳。
夜色更深,皇家學院的宿舍樓內,由於停課而無所事事的界海早早鑽進了被窩,懶懶地打著哈欠,想著白所遇見的事情,挨個梳理起來。
一大早就因為幻光花圃的事被叫醒,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想必應該挺嚴重吧,據老門衛甚至會有封校的可能性。不過,他還從沒親眼見過真正的幻光花,無從猜測其中的緣由,也只能暗暗祈禱,希望一切儘快平定吧。
和這事相比起來,和店長的重逢可算是個意外驚喜了。只是沒想到店長居然是薩隆領主的兒子,這讓他驚訝之餘,不由稍稍覺得奇怪,為什麼這樣一位領主繼承人會到書屋去做店長呢?雖然,這書屋看起來神神秘秘,似乎也挺不一般……
對了,還有那本怪書,他想到那交付出去的燙手山芋,心裡有種不出的複雜情緒。不管怎樣,總算了結了一樁心事吧,但不知為什麼他還是有些擔憂:那書……不會又自己傳回來吧……
他想到這裡,餘光朝身旁偷偷一瞥,又側過頭緊盯住枕邊,生怕一眨眼那怪書就會自動浮現在眼前。他這樣看著看著,眼皮漸漸重到無法支撐,最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沉沉睡著了。
然而就在他陷入熟睡後不久,昏暗的房中金光閃過,那本怪書果然再次跑回了他的身邊,彷彿就認準了這少年不肯罷手。它懸在空中自動開啟,書頁飛快翻轉,一幅幅影像自虛空中浮現又迅速消失。
怪書自顧自翻了半會兒,毫無預兆地合上銅釦,飄回到枕側它常待的位置。一道金光忽然從書中飛出,纏繞在界海頭頂不斷盤旋舞動,竟給他帶去了一場匪夷所思的夢境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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