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天主讓他活了下來,便有他的道理。
一旁的男人仍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不過德魯瑟沒心思聽就是了,真想側耳細心聽,他也聽不清司機嘰裡咕嚕說的什麼。
車門“哐嘡”一聲關上,車子發動的聲音緊跟著響起。
男人駕駛著車子離開了,漆黑的夜裡,廣袤天地間,只留下德魯瑟一人。
他抬眼去望,天上的月都不曾露面,細閃如沙粒般的繁星卻綴滿黑色的幕布,他不禁對親眼看到的景象感到疑惑。
管他呢!他都能從那麼多士兵中活下來,這漫天的星星又算得了什麼呢?
德魯瑟甚至感到一絲愉悅,似乎這是上天對他返回故土的褒獎,賞給他未曾細心留意過的夜景。他佯裝不在乎,不再抬頭去望,眼中驚異的光被刻意壓下。
二十三歲的德魯瑟不再計較很多東西,當他能活著回來,當他的雙腳重新踏上故土時,一切都顯得不再重要。
德魯瑟探尋著方向,試探性的向西北方向邁步,撥弄路過的灌木,彎腰隨手摘下一株塞爾維亞拉蒙達花,隨意別在深灰色立領上衣口袋中。
他不再感到惶恐和不安,這是故土重新澆灌給他的安全感。
是的,戰爭已經結束,頭頂不會再有炮彈了,不會再有人犧牲了。
一想到這,德魯瑟僵硬的面部肌肉,抽搐著活躍起來,露出來一個不屬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難看笑容。
德魯瑟的雙腿沒有停過,一下下筆直的插在巴爾幹半島的地上,風灌過他的雙耳,他感受著獨屬夜中的微涼氣息。
忽而,眼前明亮起來,他加快了步伐,朝著熟悉的方位,他不用抬頭便知,是那頭頂的圓月好奇歸途的人,不再隱匿在雲中。
不知走了多久,濃稠的夜沒有變化一二,他掏出懷表,舉過頭頂,趁著月色。不過半個小時,剛剛下車的鬆快情緒便逐漸耗盡了,取之而來的是片刻的迷茫。
德魯瑟嚥下一口口水,舔了舔幹澀的唇,仍然朝著家的方向前進。
許是又過了半個小時,德魯瑟的雙腳有些沉了,口袋上別著的的鳳凰花也蔫了下去。他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這才注意到,周圍的夜色在逐漸變淡。
終於,似明似暗中,一處斜頂石屋的出現給了德魯瑟無盡的希望!
疲憊被一掃而空,他親熱的將左手貼在胸口,感受胸腔心髒的猛烈跳動,那是他還活著的證明。
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搜尋中,德魯瑟如願返回家鄉。他站在門前,遲遲不敢邁步,他的母親和妹妹現如今仍在夢中,他打定主意不肯進去,轉了身子,蹲坐下來,靠在門外石磚,守著數年沒有安穩、殫精竭慮的母親和無辜輟學的妹妹。
德魯瑟不再晃動、為難自己的四肢,任由它們隨意耷拉下來,眼睛望向庭院種植的大馬士革玫瑰和野牡丹,它們在母親的照料下長的很好,或者說它們足夠頑強。
沒多久,眼睛再也不能聚焦,德魯瑟昏昏睡去,見到了昔日的戰友,那個和他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家夥——格奧爾基·米列夫。
“嘿,你終於回家了。”
“是……是的,我回家了,格奧爾基。”德魯瑟雙唇顫抖,雙眼濕潤又熱切的望著他。
“德魯瑟,不要忘了我。”
“不會的,我永遠不會忘了你,我親愛的戰友,我的救命恩人……我會永遠銘記你,直到死亡,直到我的靈魂不再……”
格奧爾基心滿意足的點點頭,雙手搭在德魯瑟肩頭,結結實實抱住了他。
“謝謝你,親愛的德魯瑟,替我向你的母親還有你可愛的妹妹問好吧!現在她們需要你。”
德魯瑟鄭重的點頭,左手緊緊攥緊格奧爾基的陳舊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