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賀星河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他不得不認命——他確實愛慕他的師兄,對他有著難以啟齒的綺念。
這些年來,他一直隱隱約約地有這樣的念頭,但他也一直在逃避,師兄曾害過他,這讓他如鯁在喉,愛慕與恨意互相博弈,讓他不敢去愛,亦恨不徹底。
後來,沈欽告訴他,他是奪舍而來,過去那個沈欽與他無關,賀星河的內心其實是竊喜的,他壓抑多年的慾念再也無法封印,來勢洶洶地反噬了他,讓他想要沈欽的慾望加倍炙盛。
在紫霄宮的那一場混亂中,有人要殺沈欽,他毫不猶豫地以身代之,他那時就明白,他逃不掉了,沈欽也逃不掉了。
他小時候曾認識一家獵戶,僱主是個極厲害的人,曾為了獵一隻白狐,蹲守半個月,他告訴個賀星河,最高明的獵人,必然最懂得忍耐。
賀星河咀嚼著這句話,垂下眼簾,乍一看還是那副無欲無求的清高模樣。
他高燒反反複複,沈欽又守了他一晚,到了後半夜,沈欽實在熬不住,睡著了,賀星河反而睜開眼睛,看著他到天明。
隔天一早,沈欽一睜眼竟發現賀星河已經起身了,他打了個哈欠,聲音中有著濃濃睡意:“師弟,你好了?”
賀星河點點頭。
沈欽摸了摸他的額頭,頓時氣道:“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了,這麼燙,你還在發燒啊!”
賀星河:“我沒事,也不知道瑤池仙宮現在怎麼樣了,當務之急是去瑤池仙宮看看。”
沈欽反問:“要還是像我們離開時那樣呢?”
賀星河:“師兄的迷藥已經退了,那些人不是師兄的對手。”
沈欽又一把將他推到床榻上,將被褥堆到他胸口,“你這種人是不是隻要還有口氣在,就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不好意思,我做不到,事有輕重緩急,現在你才是我的當務之急。”
賀星河被沈欽強制休息了一下午,而沈欽則利用這段時間做了個小木筏,天色一擦黑,二人就登上小木筏,準備去找瑤池仙宮。
沈欽問:“你知道瑤池仙宮的方向麼?”
賀星河皺著眉頭看他:“你說呢?”
沈欽:“……”
他們連瑤池仙宮大致的方向都不知道,更不用談堪破瑤池仙宮的障眼陣法了,二人在鏡湖飄到天明,終於等到一艘眼熟的小船。
船上一個身穿白衣的小弟子大老遠沖著他揮手:“賀宮主,沈公子,這裡!”
沈欽和賀星河棄了那個小木筏,跳到小船上,沈欽問:“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沈欽面上不動聲色,實則暗暗戒備——誰也不知道她善良無辜的面容底下是否藏著一隻影鬼。
小弟子解釋道:“我不知道,是宮主讓我來這裡等二位的,我已經等了整整一天了。”
沈欽驚訝地挑眉:“你們冉宮主醒了?”
小弟子點點頭,面上卻沒有喜悅的模樣:“二位到宮中見一見宮主,就知道了。”
小弟子的小船破開迷霧,沈欽竟發現,原來瑤池仙宮就在這裡,可他剛才在這附近轉了半天,什麼也沒看到。
瑤池仙宮還是那副荷花遍生的模樣,但沒了時不時在走廊穿梭的女弟子們,這片美景只顯得蕭索。
冉天驕在枯荷殿裡見他們,她重傷新愈,很是憔悴,但有她坐鎮,立在她旁邊的幾個弟子便顯得沉靜許多。她就是瑤池仙宮的底氣。
冉天驕說:“幸虧我醒得及時,不然這瑤池仙宮的數百年基業,就要毀於一旦了。”
站在她旁邊的弟子低聲解釋道:“那天你們跳湖逃走後,她們就去了宮主的房間,想要殺死宮主,宮主當時還昏迷著,差點就遭了毒手,幸好我們還有十幾個姐妹沒有被影鬼附身,我們奮力抵抗,甚至不得不對曾經的師姐師妹舉起屠刀,好多姐妹就這樣死了,好在最後關頭師父醒了,鎮住了發了瘋的弟子,我們這才逃過一劫。”
沈欽憂心忡忡地道:“我還以為這些影鬼只能讓人暴躁易怒,現在看來,它們還是有組織有智慧的,背後甚至有領頭。”
它們知道一起行動,知道擒賊擒王,悄無聲息地就寄生到人的影子裡去,防不勝防,令人束手無策。
冉天驕緩緩道:“它們是很狡詐陰險,但也並非沒有剋星,五百多年前,我們的先祖也曾遇到影鬼肆虐的情形,後來,容嫻前輩自創了一套功法,就是賀宮主機緣巧合之下習得的戮神錄,專門剋制影鬼,容嫻前輩帶著各大門派與影鬼鬥爭,最終打贏了這場戰爭。”
“幾百年過去,各大門派已經忘了影鬼的存在,只有我們瑤池仙宮還留有隻言片語的記錄。”
沈欽問:“這也正是我想問宮主的,已經被影鬼附身的人,要如何救助?”
冉天驕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容嫻前輩留了幾本手劄,我需一本本翻閱,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今日我叫你們來,還有一個目的,倘若我能找到方法,那再好不過,倘若不能……被影鬼附身的人決不能離開瑤池仙宮,為禍世間。”
沈欽心頭漫起一股寒意。
冉天驕這是想要壯士斷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