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睜開眼。
依然還是漆黑安靜的屋子,靜默的空間只有他自己,誰也沒有,誰也不會有。
眼睛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他摸索著走到桌邊,抬手在半空中劃過,緩緩落在了尤加利葉子上。手掌慢慢收攏,緊緊一把握住。
“衛子言,你說我身上有尤加利的味道?”
“這味道好聞嗎?我怎麼覺得有點臭臭的……”
唇角在黑暗裡漸漸彎起弧度來。
那束尤加利暗暗的一團黑影在桌上,辨不清葉片形狀,可衛子言早就把它們的樣子刻進心裡了。
就像那張臉,早在記憶裡回蕩過上千萬遍。尋著時光的痕跡,描摹出完整舒朗的眉眼,靠近便能看到面孔上的細小絨毛,還有左耳垂那一顆紅色的小痣……
葉子被攥進掌心,隨著力氣不斷地加深,幹硬的葉片和幹枯尖銳的樹枝戳進面板,帶來一點點灼痛,被揉碎的葉片散發的香氣越發濃鬱,層層疊疊透過空氣傳進鼻翼。
衛子言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成了一抹濃得化不開的苦澀。
淚水滾落眼眶,一滴一滴彙聚而下。他哭的沒有聲音,只是任由眼淚停不住的往下落,一顆心卻疼得發緊,胸口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樣的生活或許很快就可以結束了。
桌角的那把水果刀總是待在那個位置,每天出門進門,越過那束插著尤加利的花瓶,閃入視線。
其實刀刃劃過面板的時候或許還是會痛的。衛子言在腦海裡胡亂地想象,一遍遍重複著幻想過無數次的舉動……可這種痛與這麼多年來壓在心底深處的恐懼絕望比起來似乎就顯得沒那麼可怕了。
人的一生似乎很長,可對衛子言來說,那些美好又值得回憶的的時光實在太短暫了——就像一頁薄薄的紙,只消微微投過來的一點點光,輕而易舉就被洞穿。光影割破後的碎痕卻都變成彎曲鋒利的鋸齒,咬殺進時光的縫隙光影裡,重複不斷地來回切割著他的精神和肉體。
那頁薄薄的紙被他死死攥進手裡,日積月累的時間,滲進掌心,慢慢溶於血肉。用來在一次次崩潰無助的絕望邊緣反複不停的拯救自己的精神。
可日子久了,精神尚且勉強支撐,肉體卻早已破敗不堪。他是暗夜裡獨自舔舐傷口的無助小獸,悲鳴著嗚咽,恐懼著倉惶。
有多少次在這樣寂靜悽清的雨夜,從痛苦的夢魘中大汗淋漓著醒來,頭痛欲裂的抓起藥瓶以求解脫。
如果那個人沒有離開該多好。
如果還能回到那些時光裡該多好。
刀刃劃過肌膚的痛感讓衛子言一瞬間回神,他將已經割破手腕的刀刃迅速抬離,沾染在刀刃上的血色晃動間滑落著滴到了尤加利的葉片上,又在半空中丟擲個弧線緩緩滴落到桌面。
不行……還不可以……
他絕望又痛苦地扔下手中的水果刀。
死亡總是一次次在意志軟弱時想要擊敗摧垮他,以此宣告勝利。
衛子言趔趄著身體,抱起尤加利,香茅醛的氣味變得更加明顯,身體彷彿是被一雙柔軟溫暖的手環抱住。機械地挪動起腳步,邁著虛軟的雙腿一步一步走進臥室。傷口的血滴答著落了一路,他卻恍若不知。
突然覺得好睏……又累又困,他想睡一會兒,安安靜靜的,深深睡一覺。他開啟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了那個小藥瓶,藉著昏沉的雨幕下投進來和路燈光亮,努力控制著顫抖的手,擰開瓶蓋往嘴裡倒。
他忽然鬆了手,瓶子裡剩餘的藥片灑了一地,暈眩感一陣陣襲來,將身體重重扔到床上,將尤加利小心的抱緊在懷裡。
世界真安靜啊。
這樣安靜的房間,安靜的夜晚,安靜的尤加利的香氣。
雨還在下,把路燈暖黃色的燈光切割的絲絲縷縷,銀線般綿綿的拉長,匆忙向地上墜去。下了這麼久,應該快要停了吧?
他緩緩撤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將下巴抵在尤加利幹枯的葉片上,逐漸模糊的視線和昏沉的腦海再次浮現出了那張面孔。
朦朧之中彷彿觸到了那張臉,枯瘦冰涼的手指貪婪地撫摸著熟悉的輪廓,像一幅白描,又像一幅生動的工筆畫。
他分不清真假,卻滿足於這份虛無帶來的寧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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