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秋天一貫是乾旱少雨的,特別在這河南平原上,遭遇過多年不遇的大旱,才過去沒有多久,居然就這麼下雨了。
瀝瀝的細細雨水,很快就變成了將樹葉、屋頂拍打的嘩嘩作響的驟雨直下,一時間視野中的萬物,都被徹天蓋地的溼潤雨氣所籠罩起來。
城外的阡陌縱橫之中,那些有些焉黃不綠的少數作物,也如逢甘霖一般的,慢慢挺立其腰桿來。
而在數百里外的汴州附近,雨水則沖刷了城池之中的血痕斑駁和濃重腥臭味,而令城市呈現出另一種面貌來。
但事實上,連我也沒有想到的,這場被當地人傳說為天哭的大雨,只是後來一連串變化的開端和徵兆而已。
所謂天哭者,意在南軍殺戮過甚,老天都看不過眼而,淚若雨下。
但不管怎麼說,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給處於攻勢中的南軍,切切實實的帶來不少麻煩,不僅僅是環境和氣候上的,還有人心上的負面反應。
比如我麾下的鄆州團,出現了某種躁動,需要我的彈壓,僅僅因為好死不死的,參加屠城的主力也是新軍的名下,我這算是被殃及池魚了,這屎盆子扣在頭上,不是屎也是死了。
平復那些有些躁動的鄆州散兵,及其他在北地徵募的人員,這事可不大好做。
為此,我不得不稍微多費了點心思和功夫,僅帶了幾個衛士冒雨隻身入營巡視,並留在其中吃了一頓鄆州地方風味的雜碎三吃,主要用爆肚、炒肝、烤腰花做成的大灶燴菜,然後順便睡了個午覺,才徐徐然回來。
不過,總算是有所收效。
雖然我這不過是效法前人的故智,比如前朝名將郭子儀單騎獨宿營中,收服譁變的河北官軍段子的縮水版,不過顯然作為古人的這些鄆州兵,卻是相當吃這一套的。
他們對於我的坦然和信任,反應是各種感激涕淋,把胸口拍的邦邦響,說是自當要死力報效云云,就差沒有機會讓他們去表現一番了。
這時候,傳來北兵多處登岸偷襲的訊息,正所謂士氣可用我自當下令出兵,驅使他們欣然去迎戰了。
擊敗了某處登岸的北兵之後,然後用他們押送著俘虜,打著專屬的旗號,在附近的城中巡遊上一圈之後,地方上的雜音和騷然,自然就消弭不見了。
雖然手段有些刻意和做作,但是人心有時候就是畏威而現實的很……
與此同時的北軍的陣營裡,一片同仇敵愾的哀傷氣氛中,有少數人卻正在宮臺之上舉杯相慶,慶祝南軍所出的這個昏招。
洛都留守張德坤,與兵部尚書楊嗣,隔著人群相互舉杯遙至,算是為這次各自下屬的兩廂配合,當浮一大白。
這恐怕也是他們此生,少數僅有的,或許是最後一次的交集與合作了。而圍繞在他們身旁,其他知情人的聲音,還在繼續著。
“多虧了這場事端,卻讓我們挫敗南逆的成算,有多了一分。”
“養了多年的密營死士,果然是功不可沒啊……”
“為了這個結果,我在當地的多年佈置,可是都舍了出去啊……”
“如今卻是哀兵可用了,那些別有心思之輩,也得安奈下去了把……”
雖然在戰場上呈現出節節敗退的頹勢,但是北朝在地方上經營多年的影響和佈局,一時間還是無法消弭的,這一次算是給那些南朝軍隊,留下了足夠的伏筆和驚喜。
黃河岸邊的柳林裡,馬留哥,垂頭喪氣的呆在俘虜的叢列裡。他是一名所謂野契丹種的歸化後裔。
自從數百年前契丹大八部聯盟的殘餘,被名將李光弼趕到比渤海國更北,凍土邊緣的山林裡去之後,這些契丹餘孽也從傳統建帳遊牧,倒退到了更加原始落後的氏族漁獵方式,形成所謂的“野人契丹”,或者曰野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