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十方塢後院有著荒蕪的一片空地,再往外就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天塹一般,雲煙環繞,空無一人。
黑暗中俶爾跳起的火苗燃動了一方夜色,紅色的火舌舔舐著暗黃的紙張,做成元寶、紙錢的形狀,方知姌一身白斗篷,跪坐在地上,望著火苗跳動,眼中情緒翻滾不清。
她輸的太徹底了,無論是位置還是親人,現在她身邊一個能陪著她的人都不復存在,綺芳因為牽連過大,連個下葬的體面都不曾享受,拿草蓆捲了不知扔去了何地。
方知姌茫然地想,到底是對手太過殘忍,太過於老謀深算,還是自己就是根本撐不起武林盟主的重任,才導致父親名聲破損,綺芳屍骨無存。
她其實本來就很少有安全感,年少時一向在意武林盟主的父親甚少陪伴她,久而久之就導致了她如今的性格,剛愎自用,又驕傲跋扈。
她其實只是怕自己護不住自己想護的東西而已啊……這也成了一種錯誤麼。
白衣的姑娘淚水顆顆順著下顎垂下來,泣不成聲,她單手捂住嘴,把那些哽咽的聲音吞下去,突然,有腳步聲傳進她的耳朵,她一怔,順手抄起身邊的念晚劍,帶淚的臉上滿是兇狠的表情。
“喲,這麼難過的麼?”來人踢了踢腳上沾染的灰,“知道怎麼輸的麼?”
燈火突兀的爆了一聲,本來昏昏欲睡的石音愣是驚醒過來,眼中迷茫了一會兒,掐著睛明穴坐直,“我睡著了?”
雲楚璧依舊是安安心心下棋的模樣,“嗯”了一聲,“怕是春季快到了,春困吧?要不你早些回去休息。”
石音說是有些事情找雲楚璧,看他這幾天沉迷於博弈之道一直不好意思打擾,就讓他先下完這一盤,雲楚璧也便從善如流聽了她的,是以等的久了,加上屋內炭火燒的旺,就這麼睡著了。
“你想說什麼?”雲楚璧給她端了杯茶水,“要是醒醒神的話就現在喝,若是想睡了就趁著現在睏意還沒消退趕緊去吧。”
石音接過來一口灌下,“別,萬一我忘了要說什麼可怎麼辦?”她拍拍臉,“你真的覺得此事已了?”
雲楚璧不解,“什麼此事?”
“生死契,”石音指尖敲打在桌子上,一聲一聲響,“我不大覺得綺芳真的是生死契簽訂人,她說的理由也很牽強,就算舒筠奕再怎麼心善,也不可能做顆粒無收的買賣。”
“那你怎麼想?”雲楚璧撫了撫下巴,“生死契還存放在正廳,去看看?”
石音站起身,攏了攏衣袍,“我自己去吧,這麼晚了兩個人一起太點眼了,再者你身體還沒好透,夜寒風露重,你就別出去奔波了。”
雲楚璧端端正正坐好,“那你萬事小心,我這有一枚訊號彈,若有什麼不測,立刻發訊息我馬上就到。”
石音點點頭道,“好。”
月行雲影中的時候,石音打著風燈從雲楚璧屋中出去,正是方知姌整理好綺芳的遺物出去的時候,當她在後山悄無聲息燃燒那些紙錢的時分,石音一人換了身夜行衣,躡手躡腳來到正廳。
作為這樣一個背叛武林正道的標識,生死契放在誰的屋子裡都不穩妥,集齊眾意,還是決定先放在前廳,等待七日後在綺芳頭七那日撕扯乾淨,也算是此事正式了結。
石音輕輕翻開盒子,黑暗中硃紅色的兇獸張牙舞爪看著她,配上週遭陰森森的環境,處處都有一股不祥的氣息籠罩。
夜晚風露寒涼,空氣卻是一等一的好,石音小心翼翼拿起來,對著月光反反覆覆看,並沒有什麼蛛絲馬跡可供尋找。
大概還是多心了吧?石音皺眉不解的想著,雖然綺芳認罪快死的也快,但是越快越讓人內心不安,總覺得事情太過順利就會被掩蓋掉什麼不可忽略的真相,但或許就是如此,本來就沒有什麼好掩蓋的。
淡淡的香氣攏在鼻尖,石音苦笑一下放下,來自生死契居然還有淡淡的香味,可見綺芳平日是多麼愛用香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