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月白底子蘭草刺繡華裳的祈王殿下立刻目不斜視,坐得端正筆直,心裡卻得意得什麼似的。她也是想他的吧,不然也不會偷看他了。
“殿下!”
正想著呢,就聽見阿凝低聲喚他。趙琰微笑著瞧過去,卻見一張玉色芙蓉的小臉,一雙大眼睛正朝他一個勁兒使眼色。
趙琰不解其意,湊近過去,阿凝嘟了嘟紅唇,小聲嗔怪道:“剛才官道旁的樹上有一隻色彩斑斕的翠鳥,殿下擋住我看鳥了!”
趙琰臉色瞬間有點綠,結果這小丫頭還沒心沒肺地只顧趕他走。
祈王殿下心裡十分鬱結,心道這小丫頭如今愈發不把他當回事兒了,得好好治一治。
他不知道,回去車裡的阿凝正在低聲偷笑呢。他過去時常逗她,這回也該讓她逗一逗了。笑後,一時又想起方才那個挺拔如青松清雋如蘭草的身影,心頭劃過柔軟。
這日夜裡,幾個人尋了一處潔淨的三進院落休整歇息。若說這出門一趟,阿凝最不喜歡的,就是夜間住宿。便是再好的客棧,在阿凝看來是個破舊不堪的。第一夜住過客棧之後,阿凝身上竟硌出了不少紅痕。大約是錦青告訴了趙琰,後來一行人便再也沒住過客棧,每回都是租一處乾淨整潔的院落,換上上好緞面的錦衾被褥,還置了天青水碧的紗帳、鏤雕纏枝花紋的金猊香爐,阿凝便睡得很安穩。
錦珠和錦青正收拾房間時,阿凝就坐在窗前寫信。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婉轉琴音。
這琴聲繁複精妙,透著連綿情思,彷彿能扣住人的心絃。
阿凝聽得出來,這是南山先生在撫琴。
聽了一會兒,她按捺不住,換了身白底繡大朵粉繡球花的對襟束腰襦裙,挽了個流蘇髻,走到了前院裡。
前院裡種了兩排青松,一叢木芙蓉。花木上掛了許多燈籠,將院子照得亮堂堂的。一身寬袖長衫的南山先生低首撫琴,一旁還坐了張景闌。
張景闌也是雲山書院的學生,阿凝與他在錦花臺上有過一面之緣,正是景元三十六年和姚沉歡爭奪畫藝魁首的那位公子,如今跟著南山先生學琴。
張景闌知道同行的有一位姑娘,但還沒見過面兒。這會兒看見月色下忽然現身的阿凝,呆了一呆,竟似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一曲終了,阿凝不禁讚道:“先生每回出手,都讓學生覺得羞愧。雖然跟著先生學過兩年,卻不及先生十分之一。”
南山先生捋了下短鬚,“寓情於音,是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說過的。你閱歷淺,自然彈不出這樣深斂的琴音來。若是堅持訓練,總會進益的。”
阿凝點了點頭,張景闌卻驚歎道:“原來這位姑娘就是先生曾經提過的那位女學生?”年紀還這樣小,也就是說,當初她和南山學琴時頂多就是十歲左右了。
南山先生道:“我此生收過的女學生只有安惠郡主和榮六姑娘,這位正是榮六姑娘。她雖然年紀小,但悟性卻比你強些。”
張景闌的目光滿是崇敬。
以阿凝的容貌,每回有男子看見她,多少都會帶點暴露和貪念,這往往讓她很不舒服。可這位張公子倒很清透,目光中無一絲雜念,阿凝立刻對他心生好感。
南山先生欲叫琴童把琴送回屋去,阿凝卻道:“慢些,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請教過先生了,今日既有這個機緣,先生便欣賞一下我如今的琴藝如何?”
自出了京城,阿凝覺得自己就像自由歡樂的鳥兒,什麼煩惱、爭奪,都煙消雲散。剛才經南山先生琴聲的啟發,她心頭便癢得很,只想暢彈一曲,以張心跡。
梢頭掛著明月,月下燈光點點,簇擁著容色絕世氣息如仙的少女。少女十根手指纖長嬌嫩,青蔥玉筍一般,彈跳在琴絃上。
耳邊樂曲不同於南山先生的深沉,而滿是歡快、愉悅,彷彿春日枝頭上第一朵粉色的花苞,嬌嫩可人,甜美歡暢,讓聽琴的人心頭也無限輕快起來。
曲罷,南山先生笑道:“看來姑娘如今心態極佳。”當初安惠郡主出事,他也是萬分惋惜的,如今阿凝能從陰霾中走出,是件幸事。
阿凝站起身,正欲說什麼,就看見一身白衣的清雋男子走了過來,一雙眼含笑地看著她。
“殿下!”
“琴彈得不錯。”他只淡淡讚了一聲,就和南山先生說話去了。談的無非是離靈州還有多遠,明日幾時出發,夜裡又在哪裡歇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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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趙琰一直是掛著溫和的笑容,可阿凝能感覺出來,他不開心。
莫非還在計較白天她在馬車上戲弄了他一次?不至於這樣小氣吧。
趙琰回頭看了阿凝一眼,“天晚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這廂阿凝剛回到屋裡,錦青就來回話說,祈王殿下邀她去賞畫。
方才讓人回來歇息,這會兒又去賞畫?
錦青引著她朝一邊的偏僻跨院走過去,阿凝腳步頓了一瞬,還是跟了進去。
巴掌大的小跨院裡,只一棵參天的槐花樹。趙琰坐在案几前,案几前鋪展了一幅卷軸。這架勢,的的確確是邀她賞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