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進記得那時他們奪了戰船,甩開劉備,順水而東。身後是濃煙滾滾,火光衝的襄陽城,身前是寬闊黑沉,一眼望不到頭的長江水。蔡威那會兒佇立在船頭,面無表情地望著燃起的濃煙,眸光閃爍。
文進想他或許應該些什麼來表達一下自己的迫不得已和於心不忍。結果蔡威沉默良久後卻吐出一段讓他詫異非常的話:“沒有一個州郡能像荊州這樣,保持了二十餘年的太平。百姓安定,士子歸心。這裡山山水水,草木鳥獸,磚瓦屋欞都透著祥和安逸。劉景升,守成也好,怯懦也罷,他對得起荊州上下百姓。”
“可是今他保了荊州二十餘年的太平夢,卻讓蔡威一夕打碎!這把火燒起的,不止有民居,不止有官衙,還有荊州幾個官衙內的藏。”
“累世竹簡付之一炬,百年文華化作焦土。蔡某十幾年殺人如麻,滿手染血。卻都不及此一役罪孽深重。”
“百年後,史書不會記著張允和蔡威的私怨,亦不會各自不能言出的苦衷。他們只會記:建安八年,荊州叛將蔡威,焚襄陽城!”
文進覺得那時的他還是困惑的,他看不透,還是看不透!要他的主子,真的算是心狠手辣,心思縝密。他能在蕭圖問他張允屍身如何處置時,眼睛不眨地出:“既然人都死了,那就別在冒出為他報仇的人了。斬草除根吧。”他能在下令攻擊宿衛營時:“別把人都殺了。整重傷最好。沒有戰力,又能互相拖累他們自己人。”他還能在譁變一開始,就親自帶人闖了兩個公子的府邸,仰著張漂亮臉龐把劍架在劉琦脖子上,極端無恥地:“我手不穩當,膽子也。你要是想喊,悠著點,別嚇到我,把劍劃錯地方就不好看了。”
可是這個主子偏偏又會辦出佯敗劉備的事,偏偏還能辦出遇箭不躲,直直讓黃忠傷聊事。文進想來想去,覺得自己腦子還是太轉不過彎,跟不上蔡威的思維和行事方式。對夏口周瑜,文進已經沒心思思考了:周瑜面都沒露,就讓他們家公子狠栽了一個跟頭!不光義結金蘭的兄長成了江東的下屬,連他自己都得被逼著離開荊州。而且離開時候還得逼不得已把荊州禍禍一陣,這可正好趁了周瑜的心!但他公子卻不那麼好過:對著江東跟荊州的戰事,一頭是恩重如山的舊日上封,一頭是意氣相投的結拜大哥。你讓他幫誰?讓他助誰?卡在中間,兩頭為難!這就是蔡威現在情況的真實寫照!
文進這裡琢磨來琢磨去沒有琢磨出如何破局的點子,那頭魏延倒是拉著陸遜嘀嘀咕咕商量開了。文進也沒湊過去細問他們商量了個啥點子,而是揪著蕭圖:“黃府君那邊是怎麼回事?公子有怎麼辦嗎?”
蕭圖眨眨眼:“公子之前在襄樊沒有失守的時候跟黃府君去過信,要他放棄襄樊,離開荊州,帶人北上投曹孟德去。可是黃府君沒聽。”
文進恍然:哦,這麼,其實他家公子還不是全然無為的。只是他勸言沒被黃祖聽進去,襄樊一失守,甘寧就降了。估計黃府君還沒等琢磨透他家公子的信跟甘寧降江東的關係呢,過甘寧和他兩人就已經成列對陣營了。再加上黃祖那老頭兒,脾氣又倔又硬,暴躁非常,你跟委婉好聽的避禍的事,他都未必聽進去。要是直接告訴他:“甘寧跟你不對付,又對你手下情況瞭解甚深,他在江東陣營跟你打仗,吃虧的肯定是你”,這話一出口,旁的不用想,估計黃祖大耳光二話不就扇過來。
蕭圖看自己完,文進沒反應,摸摸鼻子問文進:“你想到啥主意沒?”
文進一挑眉:“公子早就有打算了。你到時候看著就好。”
蕭圖癟著嘴,瞧瞧陸遜,又看看文進,發現幾個人都沒有告訴他的慾望,不由滿臉沮喪,垂頭喪氣地徒一邊去了。
可沒幾,蕭圖就發現事情不對勁了,因為蔡威人不見了!
他開始幾壇沒見著人,還以為蔡威在屋子養傷,可是有一回他去蔡威房裡請示事情,門一推,傻了:裡頭坐著的是陸遜!蔡威別人,就是影子都沒有!
蕭圖瞬時出了一身白毛汗:一個傷員,莫名其妙從戰船上消失了!而且還是在他眼皮底下不見聊!蕭圖立刻不淡定了,他急慌慌跑去陸遜跟前:“怎麼是你呀?公子爺人呢?”
陸遜挑著眉,滿臉揶揄笑意,非常從容地回答他:“這幾都是我呀。怎麼?在外頭聽不出來?
蕭圖都要內傷吐血了:“那……那……公子呢?”
陸遜眼睛一眯,不知道想起什麼肅了臉色指著東邊:“已經走了!早幾之前就走了。林藝帶著二十幾個人跟著一道走的。”
“不可能!”蕭圖擺著手,整張臉都要糾結到一處了,“我們戰船一艘都沒少!他們難道是跳江遊走的嗎?”
陸遜不跟他爭,只是笑模笑樣地:“阿圖,我覺得……仲儼回來,肯定會罰你!你這情報掌握不到家呀!連自家戰船上有幾條商船都心裡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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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圖臉色一變,額角跟著出了一層白毛汗:他這幾怎麼沒見青衿在晃悠呢!開始時,魏延還蒙他,青衿這幾忙著個蔡威治傷,累了可能就直接歇了。他還沒當回事,反正飯菜是送到她房裡去的,真有什麼,她也會開口要求的。
現在想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青衿可能壓根兒就不在船上!
陸遜瞧著神色變幻的蕭圖,默了一會覺得大約逗趣夠了,就站起身跟蕭圖:“明到夏口!穿我將令,把中軍戰船的主帆降下,換成黑色主帆!”
蕭圖傻眼:黑帆?主桅杆掛黑帆,那是隻有這艘船的船長死了才這麼辦的!蔡威又沒死,這麼幹,也忒不吉利了!
“那個……伯言啊,這是不是有些……”
“蕭圖,你要違令?”陸遜眼睛一眯,收了嬉笑,表情肅穆地看著蕭圖。
“屬下不敢!”蕭圖頭一低,拱手對陸遜應了聲諾,然後話也不問,拉門就走。
兩日後船到夏口。
不出所料,夏口渡頭江東戰船一溜排開,橫鎖長江。中軍主艦,鐵鉤銀劃的“周”字大旗赫然在上,魏延看著前方攔道的一排戰船,面色肅然地問陸遜:“這架勢……伯言有幾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