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凱的神情又像哭又像笑, 也不跪在地上了, 站起身來看了白亦陵一眼:“想不到你還有猜不到的地方——我做了這麼多事, 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因為當初喜歡錯了一個人。”
“劉勃知道了我和賈向冰之間的事情。”盛凱簡短地概括,“他要挾我們,衝我們要錢。一開始要多少銀兩我們都給了, 但是沒想到他貪得無厭,本來已經保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結果那天晚上又使人給我送信, 說是讓我們給他準備十萬兩銀子。我覺得他簡直是瘋了!”
陸嶼靜靜地趴在白亦陵的肩膀上, 聽到這裡抖了抖耳朵, 盛凱覺得劉勃是得勢不饒人, 要活活『逼』死他,但聽到這裡他和白亦陵都明白過來,劉勃還真的不是刻意為難, 他想弄到的,是那筆賠償假貨的錢。
估計也是狗急跳牆了,薛老闆『逼』他,他就去『逼』盛凱和賈向冰,結果把雙方都引上了絕路。
盛凱道:“他不但要錢,而且還要的很緊, 跟我們說如果三天之內不能湊夠,他就會名聲掃地了,我們兩個的關係也會被公之於眾, 要完蛋就大家一起完。我一看到了這個份上,乾脆就打算弄死他算了。”
他微微側頭,彷彿想回頭看身後的賈向冰一眼,卻終究沒有轉過臉去:“小舅本來不願意,是好不容易才被我說服的。我負責一直說話引開劉勃的注意,他負責下毒。”
盧宏道:“盛公子,請問你是如何提前得知驛館會著火的?”
盛凱道:“我不知道,劉勃身份不一般,必須找個妥帖的方法處理他的屍體,不讓人察覺到是中毒。我本來想自己放火的,可能是老天幫忙吧,正好趕上驛館著火。”
但也正是這樣,他扔下屍體的時候有點倉促,沒能讓劉勃徹底被燒乾淨,否則事情會難查很多。
白亦陵道:“賈向冰既然這麼聽你的話,連殺人這等事都對你言聽計從,為什麼你又要殺他呢?”
盛凱嘿地笑了一聲,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手卻抖的將茶水灑了大半。他怔怔看著衣服上的水漬,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了,良久才顫聲道:“我是真的喜歡他,他也是真的喜歡我。我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處,最後就弄到了這個地步。”
“以前我們只是在一起,從來沒有說過以後會怎樣,反正大家都住在一個屋簷下,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算、就算是各自成親了也不會分開,心裡最重要的人也依舊會是彼此,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可是自從劉勃死了之後,他就變了。他總是跟我說,夢見劉勃找他來索命……”
盧宏道:“他嫌你過於狠毒了?”
盛凱彷彿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緩緩搖頭:“不,他一直在追問我,是不是覺得跟他在一起很恥辱,寧願殺人都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說在那之前,他從來沒有意識到,我們之間的關係是那麼見不得光,那麼讓我害怕。他問我,以後如果不小心教更多的人知道了,我會不會跟他分開。”
盧宏道:“你怎麼說?”
盛凱道:“我不知道。但我不明白他為何要在意這個,我們兩個的事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是明擺著的不是嗎?我的做法毫無錯誤!過去他什麼都理解我支援我,這回卻像變了個人似的,硬『逼』著我跟他一起走,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偕老……我雙親尚在,這、這怎麼可能呢?”
“我不願意,他就覺得我一直在騙他,心裡沒他,威脅說要把我們兩個的事告訴別人,好讓我們堂堂正正的在一起——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這個瘋子!”
這就是盛凱對賈向冰下殺手的原因。
盛凱說到這裡,也不由沉默了,他清晰記得,兩人最後那次激烈的爭吵之中,他實在急了,就是這樣罵對方的。
——“瘋子”。
當他把這兩個字怒喊出口,剛剛還情緒激動的賈向冰一下子就沒有了聲音。盛凱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感到了對方的情緒又在一點點崩裂。他的臉『色』煞白,那模樣,像是又傷心、又絕望,整個人都被擊潰了一般。
他喃喃地說:“我明白了,原來你心裡從來都沒看得起過咱們兩個的感情,你把我當成恥辱,甚至連你自己都看不起。”
盛凱閉上眼睛,脫力似的靠在椅背上,直到現在他都不明白,明明是世間常理,為什麼賈向冰就是不懂,就是不肯接受。他們活在世上,終究是要對世俗妥協的。
周圍眾人一時靜默無語,許久,白亦陵忽然緩緩說道:“你醒了。”
他這句話也沒個稱呼,讓大家都有些詫異。盛凱睜開眼睛,看見了對方目光所注視的方向,忽然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迅速轉身。
他身後的床榻上,賈向冰閉著眼睛,依然一動不動地躺著,淚水卻不停順著他緊閉的睫『毛』之下湧出來,大顆大顆地滾落到枕頭上。
賈夫人下意識地上前一步,而後臉『色』略僵,她的腳步又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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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凱衝到床前,一把握住賈向冰的手:“小舅!”
賈向冰睜開眼睛,看著他。他的全身上下目前也只有手臂和眼睛可以動。
盛凱道:“你是什麼時候醒的?”
賈向冰動了動嘴唇,啞聲道:“你剛剛進到這個房間裡的時候。”
盛凱過來看望時,恰好賈向冰也在幾天的醫治之下恢復了意識,他不願面對盛凱,全身又動彈不得,索『性』也就閉著眼睛裝睡。然後……
盛凱的臉『色』變了,握著賈向冰的手慢慢鬆開。
所以說,在他掐對方的脖子時,賈向冰根本是清醒的。他是怎麼做到一動不動,等著別人放在自己咽喉上的手一點點收攏的?
盛凱全身發涼,不知道是覺得對方可怕,還是覺得自己可怕。
白亦陵道:“賈公子,不知道可否請教你,剛才堂兄說的那番話,是否都是真的?”
“小舅”這個稱呼被盛凱一叫,他也不好出口了,於是乾脆就稱呼對方為賈公子。
賈向冰默然片刻:“事已至此,說謊還有何意義呢?自然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