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為什麼到了晚上還這樣熱?孫惠惠氣惱。
剛剛見到安目一時,孫惠惠因為沒有燈火的緣故,看不太清他的臉。等浮雲遮住的月光重新照在文昌江面時,孫惠惠看見安目一滿臉通紅,一點也沒有與心上人浪跡天涯的從容與自在。他滿身掛著殘花,一個勁兒的憋笑。
那種笑也是孫惠惠見不得的。她承認自己嫉妒安目一和寧昉能夠出逃,可還沒有到見什麼不滿意什麼的地步。所以這悶熱的天氣有問題,安目一自身也有問題。怨不得孫惠惠發自內心地為安目一的狼狽樣子感到羞愧。
地面又傳來查查的聲音,孫惠惠以為蛇來了。熱天文昌有蛇出沒是很正常的事情。孫惠惠警戒地站起來。祖母已經被瘸腿狗咬了,她不能再被其他動物襲擊。
查查聲消失了。孫惠惠自然而然地坐下。漆黑的夜不能使她恐懼。使她恐懼的只有面前這條溫順敦厚的文昌人賴以生存的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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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時候,孫惠惠都還沒有要回去的意思。祖母的傷對於其他的孫女來說是頭等大事,對於孫惠惠來說則不如文昌江讓她敬畏。她抱著腿坐,已經感到腳有些麻了。於是跺了一下腳。連著心口窩的難受勁讓她暫時無法動彈。
寧昉在藏書樓上檢視她的腳時,孫惠惠是難為情的。她認為這一雙天足躲藏在裙襬後面是藏拙而非矜持。但寧昉似乎會錯了她的意。現在沒有解釋的機會了。
祖母沒有纏足,孫惠惠也就沒有纏足。為此這個小姑娘有過一段崇拜祖母的時間,但當她發現顧媽媽和祖母聊天時將小腳誇得比巷子還高,孫惠惠就不再繼續對祖母的崇拜,轉而沿著巷子裡的水渠走到最深處,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那隻瘸腿狗。
巷子深處原來有人家,只不過後來消失了。巷子裡的人都認為瘸腿狗是那戶遷走的人家留下的唯一遺產,每個人都這麼認為,只有孫惠惠一家不是。
祖母給孫惠惠講述自己那位苦命的兒子時,曾數次提到“月亮”、“晚上”等等字眼,孫惠惠沒有被一行白鷺似的語詞矇蔽,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她”。
祖母從來不肯跟孫惠惠明說“她”是誰,但孫惠惠明白那就是自己的母親。同樣的,孫惠惠從來不跟巷子裡認為瘸腿狗是唯一遺產的人說唯一的遺產到底是誰,但她明白那就是自己的母親。
查查的聲音又一次傳來,這次孫惠惠沒有像上回那樣起身後馬上坐下——當然不是因為蛇的緣故,蛇也敬畏文昌江——她看見黑夜中走出一個寧袁。
起初孫惠惠以為自己睡著了,後來才發現是寧袁在打瞌睡。他的行走時有停頓,手臂被衣服包裹的好好的。
孫惠惠沒有時間去研究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遠離文昌江,靠近寧袁,然後跟他擦身而過。
寧袁的怪叫是從孫惠惠差不多要走上回去的路時開始的。孫惠惠完全可以不用管他,一走了事。但她終於折了回去。
安目一和寧昉沒折回來,但孫惠惠折了回去。仁至義盡。
孫惠惠看見寧袁站在文昌江邊怪叫,他漆黑的腳踝向下延伸,把江岸都染黑了。當然,那是影子。月亮為了他婉拒身邊的流雲,孫惠惠得以看清自己面前的整條文昌江。寧袁堡壘似的矗立其中。
但他突然停止了怪叫,往江裡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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