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梅川和名酢調整了一下情緒,試著靠近了那個全身掛滿發光石頭的小男孩。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在漆黑的房間裡閃閃發光。名酢和沈梅川一靠近,他便迅速地後退,一直躲進屏風陣裡去。
“危險啊,”沈梅川急著將他救出來,也就顧不上臉紅。他讓名酢在原地等一下,自己穿過畫滿了汙穢的牆壁和屏風趕到小男孩剛剛鑽進的小口處。
轟鳴聲又響起來了。
孩子不肯出來,腳上有傷的名酢搖搖晃晃,沈梅川首尾難顧,最後只能退回名酢身邊扶住她。
“那孩子怎麼辦?救不了嗎?”名酢的眼睛跟隨時隱時現的光仔細地掃過每一條屏風間的縫隙。男孩跑得很快,在屏風不斷移動的過程中,他白色的身影嫻熟地躲閃,水中游魚似的穿梭。搖晃聲停,白色的影子停在數堵屏風中間。
眼尖的沈梅川看見了縫隙中露出他大睜的眼睛。他讓名酢寬心“看起來他並不害怕這個屏風。”
沈梅川想起師傅以前說過,夜光璧稀有珍貴,能在夜間發光。想起這裡是恆悅齋,無論是青花大瓷瓶又或是三彩釉像,亦或是夜光璧,大概都不難弄到手。沈梅川發現自己的心裡竟萌生出一些不合時宜的羨豔,急忙負罪地追隨那白色的身影繼續看去。
剛剛藉助男孩身上發光的石頭,沈梅川和名酢看清了屏風圖畫的同時,也大致弄清楚了整個屋子裡的排列。從那男孩繞完了一小圈照亮的地方來看,屏風都在這間寬闊卻低矮的房間最裡面,緊貼著內牆壁。沈梅川和名酢腳下所踩的地方是靠近門的空地。離屏風還有一定距離。沈梅川現在所不知道的地方就只剩下自己右手邊那黑漆漆的房間深處了。
可是他煩心得很。
追著屏風中的白影,他又不得不將屏風上的畫看了一遍。注意到名酢早已尷尬地避開了視線,沈梅川自覺地往她身前擋了擋。
沈梅川想起自己幼時訓練,也來過這樣漆黑的房間,只不過比這間屋子還要矮小。而且那時師傅還在他的身邊。師傅讓他進去自己找路,可那個漆黑的房間地上釘了一地的木塊。沈梅川的跟頭就沒有停過。
白色的影子到了牆角,不動彈了。
名酢問“怎麼?”
沈梅川沒有作答,轉而用胳膊護住名酢作為回應時,名酢還是不適應地退了一步。剛剛被移動的屏風逼到死角時,名酢親身感受到沈梅川遮擋著自己,想要扛住屏風的撞擊。名酢感激沈梅川,卻不能信任他。畢竟名酢從不久前起就騙了他。
在賣貨衚衕的謊話出口時,名酢就知道,一旦真相大白,名府不會再容忍自己待下去。她做好了和弟弟向逢鸚一塊去坐牢的準備,只不過趙松榕突如其來地將她與沈梅川關到現在,所以真相才沒有機會公佈出來。
現在是個機會,要不要對沈梅川說?說是自己偷了名府的府銀?
轟鳴聲又起。白色的影子在屏風中搖晃,連帶著那些不堪入目的畫一塊搖晃起來。沈梅川和名酢死死盯住屏風中的身影,生怕他在裡面遇見什麼意外。
可白色的影子不移動。甚至連躲也不躲了。
沈梅川猜想,是不是他已經變成了夜光璧?
屏風繞著白色的影子旋轉,連笨重也少了許多。沈梅川和名酢驚訝地發現,那男孩像是算好了自己不會被撞到一般,在屏風猛的移動中緩緩走了出來。四周不雅的圖畫隨著他發光的身子離開而剝落在黑暗裡。
沈梅川急忙走上前問“沒受傷吧?”
小男孩徑直走過沈梅川,向他的右手邊而去。跪倒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陣後,他掏出一根蠟燭。
沈梅川和名酢的眼中有火花迸濺。一團明黃的光照亮了兩人的雙眼,也照亮了整個房間。
沈梅川和名酢看了一會兒手執蠟燭的男孩,又互相看了一眼彼此。沈梅川看見名酢的嘴角有紅印,明白是她忍著腳傷時咬出來的。名酢則發現沈梅川的顴骨處有一道長長的撓痕,或許是慌張的名酢從沈梅川的肩膀上下來時抓出來的。
兩人最後才抬眼重新環顧這個房間。
名酢吸了一口氣,臉色通紅。她捂著臉主動往沈梅川身後走了一小步,沈梅川卻走上前去。
站在兩人剛剛站過的地方,沈梅川看著面前的屏風名酢在哪裡受了傷,他在哪裡摸黑猜想,兩人在哪裡碰面,在哪裡藉著男孩的光想要看清房頂,沈梅川通通都能看見了。
這裡有鋪天蓋地的畫。
沈梅川感到有些噁心。作畫之人秉持著沈梅川所不齒的惡趣味,將忌諱處著了重墨勾勒。瘋狂的色彩隨著燭火在房間裡亂竄。沈梅川回頭,名酢已經蹲在小男孩身邊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