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楊捂著秦邯庭的嘴,另一隻手呼得扇滅蠟燭。秦邯庭握住箭笄的手被他壓在身下,已經麻了。
林安楊咬牙切齒的聲音傳到秦邯庭耳中。
她驚慌又痛苦地想,是誰如此恨她。
秦邯庭身上散出花蒸香的氣味,林安楊更加惱火。一個秦府的小姐,不用沉速龍誕,卻喜歡蒸花。蒸香一直都是平民百姓的樂趣,她為何要搶。
他將秦邯庭的臉擰過去埋在搭落在一旁的帷帳中,露出她纖細的脖子。林安楊握出袖管裡的刀,空出手對準了她不斷抽動的咽喉。
這時令人討厭的眼淚就來了,它落在林安楊捏住秦邯庭臉那隻手的手心裡,滴滴眼淚像是聲聲討饒。
林安楊收緊執刀的手。
若是方往束成為秦府的新主人,他便會提起熱情與他周旋,若是秦還義成為秦府的新主人,他便打算用忠誠和機敏拖垮他,甚至表哥陳維邕成為秦府的新主人,他便打算在能力上逐漸佔據高地。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秦邯庭繼承秦府。
年輕的野心家林安楊不覺得在喪期時向守孝的小姐獻殷勤的方往束和秦還義是怪人,也不覺得覬覦秦府的眾人毫不遮掩地展示自己的貪婪是怪事。
他奇怪的是秦老爺的親生骨肉繼承了秦府。
他看見宣佈這件事時的秦邯庭仍然和初見時一般纖弱安靜,她爆炸性的話語彷彿與夢囈一般似有若無。林安楊費解地去尋找陳維邕。
對自己有絕對信心的林安楊突然想聽一聽表哥的意見。
可當他看見寸步不離秦邯庭的劉祁延正與陳維邕高聲討論著什麼時,黑色的機會主動來到他的身邊。他的心因慾念和罪過重新活躍,就連甩掉一身重負的武歡來到他面前都沒能觸動他分毫。他掉頭就走,決定取來他幼時習武用的最順手的短刀。
在秦邯庭和劉祁延在門前聊天時,林安楊已在房中潛伏多時。他躲藏在陰影中,眼神銳利。從武歡的胸膛裡逃走的東西化為了少年,沉靜地握刀。他不正派,也不卑劣。可割開花莖一般的喉嚨後,他將徹底成為林安楊。
林安楊抬手時,秦邯庭還在流眼淚。
他的指甲和牙齒一塊打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奈何不了這位不諳世事的小姐。
在一團漆黑之中,秦邯庭只能聽見他的牙齒打顫的聲音。她開始逐步確信他不是恨自己,而是怕自己。只有怕自己的人才能深夜前來要自己的命,恨自己的人是不會希望自己死的。
秦邯庭抽出發麻的雙手,不管指甲撕咬般不適,將箭笄朝頭頂揮過去。
林安楊聞著響動,空手接下了秦邯庭不算兇狠的一擊。黑暗中,他沒有注意到大魚際被劃出一道傷口,緊緊握住秦邯庭麻得不能動彈的手。
他就是想要秦府,所以他一句抱歉都不會說。林安楊將刀落下,秦邯庭卻從嘴裡擠出一句
“林安楊?”
林安楊的刀鋒一轉,扎入她的蠶絲枕頭。
他幾乎是喪氣地將刀留下,奪過秦邯庭手中的箭笄,準備離開。
“怎麼會呢……你真的是林安楊嗎……”
秦邯庭幾乎用呼吸一般輕的聲音問。
林安楊抹了一把眼睛。
他曾經羨慕賬房中所焚的好香,可到頭來還是染著一身樸素的花香離去。他的野心這樣不值一提,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不想再殺秦邯庭,但也不想放棄自己一直都夢寐的富貴榮華。他不要寡淡無味的命,他握緊箭笄甩掉身上的帷帳,推開秦邯庭屋後的木窗,月光這才傾瀉進來。秦邯庭和林安楊看清了彼此。
“真的是你。”
秦邯庭坐起來,臉上的抓痕與駐立在月光下的蠟燭一樣。
林安楊朝她鞠了一躬,抓著她的箭笄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