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邯庭已經幾日聽不見門前的動靜了。
自從她與陳維邕商議過了那件冒險的親事後,劉祁延便再也沒有來過門前,他總是坐在古柏枝頭,像晚秋禦寒的鳥。
秦邯庭將木窗開了一條縫,好在蒸香的時候看一看那個遙遠的輪廓。她看不清楚劉祁延的表情,可她相信劉祁延能夠看清自己。於是每次抬頭,秦邯庭都儘量長久地注視古柏。
劉祁延確實能夠看清。秦邯庭每看一次,他的眼皮就跳一下。有他真想學那些暫棲枝頭的鳥雀,歇夠了腳就遠遠地飛走。
他從前來打掃庭院的僕役口中聽說了那個流言後,愈發地煩躁不安。他用腳底惡狠狠地踩去,將樹枝磨得“嗤嗤”直響。
昨晚在寒風中小憩,掃地的兩個少年人又說起這件事。劉祁延幾乎是一蹦下了樹,默不作聲地將兩人趕走。自己搶過掃把,掃得塵埃滿天后,他突然又想闖進秦邯庭的房間,將那個身穿孝服的小姐扛在肩上擄走,等秦府來贖人時好好賺足一大筆,從此遠離這個香氣四溢的府邸。
可秦邯庭又朝木窗看了一眼,正巧對上灰塵中劉祁延的一雙眼睛。他大步走到窗前,秦邯庭也小步跑過來,她身上是芙蓉和桂子的香氣,劉祁延猜她是將之前收留的落花一併取出來蒸了。
她對秦府認真的態度讓他煩躁到了極點。
“劉——”
不等秦邯庭喊出自己的名字,劉祁延就迅速地將木窗推上。
秦邯庭站在窗邊,輕輕敲了一下木窗,無人回應。她又試著推窗,卻發現推不動。
劉祁延用掃把柄抵住了窗戶,重新回到古柏上躺著。
從前流落街頭讓人避之不及的小乞丐順夜色上了樹,伏在劉祁延身邊。
他冷靜下來,不再想什麼擄走秦邯庭的事。
他是絕不會傷害她的。
月亮一轉溫柔,變成兇狠刺眼的圓盤,天空猙獰可怖,星屑尖銳跋扈,劉祁延幼時目之所及盡是一片惡鬼的夜晚回到了他的眼睛裡。
他瑟縮了一下,這才確認了自己是在害怕。
“怎麼辦呢?”他自己發問。
古柏伸出的枝杪無憂無慮,正做好夢。
無人理會他。
劉祁延就這樣一夜一夜的熬,終於在白天時睏倦不支,睡了過去。
即使如此,在陳維邕走近時,他還是反射性地睜開了眼睛。
“祁延。”陳維邕扯出一抹笑和他打著招呼。
劉祁延突然想到,如果在這裡將陳維邕殺了,所謂的流言也就走到了盡頭。
他的眼皮跳得厲害。
他朝陳維邕點點頭。就像這些瘋狂的念頭從未出現過一樣。
劉祁延覺得自己一定是被晚秋驟降的氣溫凍得有些不對勁。但他同時也明白,自己將反常的原因推脫給了晚秋的氣溫,只因他心中有另一條不願給旁人分享的秘密。
陳維邕將房門合上的一瞬,劉祁延也將眼睛閉上。眼皮的跳動讓眼睛也體驗了得到生命的感覺。劉祁延感覺煩悶正跟隨秋日的乾燥一起散去。
陳維邕將房門合上的一瞬,他自己的心也咯噔上提。每次見到秦邯庭,他都有心驚肉跳的感覺。有時他覺得小姐還是小姐,與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沒什麼不同,但更多的時候,小姐卻成了青瓷,成了大片的胡椒蘇木,甚至於美玉琉璃,在陳維邕的眼中危險地成長,驚人地奪目。
他低頭問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