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禮徽急匆匆地趕回村中時,桃汛已將村莊夷平。宗禮徽來到村北的自家房屋前,看著一堆廢墟發愣。
八盤不知道該安慰些什麼,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他剛剛趟著泥巴去村口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屋也沒有保住,被衝得稀爛。他懷揣著一肚子心事來到宗禮徽房屋前,卻看見他的家已成為廢墟。
“那小子不會在裡面吧。”宗禮徽扯著嘴角。
八盤看著宗禮徽彎下腰去將壓斷了的晾杆扒開,碎木板扎到了他的手。他瑟縮一下,甩了甩胳膊沒有停下。
八盤實在看不下去他自暴自棄的挖掘,伸手攔住了他。
“或許小淵兒不在家中,還有的救。等村中的青年們組織起的隊伍來了再一塊找吧。”
“哼,那群小子太年輕,吃不得苦的。還是我老人家來吧。”
宗禮徽強硬地將八盤的手推開,繼續翻找。
村北大都住著貧民農人,他們為自己本就不多的家業哀嚎。宗禮徽皺緊眉頭忍受嘈雜,翻找的手因煩躁而越來越快。
八盤索性也弓腰幫忙。他的喉嚨很疼,似乎為了不知身在何處的小淵兒傷心。
“找著了!找著——”
村北數口之中有一家有所發現,都會驚叫出聲。聲音傳到宗禮徽耳朵裡,與炫耀並沒有什麼兩樣。他不屑地哼一聲,悶頭挖掘。
有些老人尋得了後輩的屍身,便彷徨欲死,有年輕的看見長輩的遺體,也捶胸頓足哀嚎慟哭。宗禮徽被包裹在響徹村北的哭喊聲中,終於停了手。
八盤以為他難以忍受想要發作,急忙挽住他的手說“宗老與這些老的少的一樣,擔憂心切。宗老有什麼需要的,吩咐八盤便是了。”
“你回家去吧。”
宗禮徽毫不留情地說。
他衣襬袖口處全是黃泥,整個人看上去與平日立整的形象出入很大。
八盤苦澀地搖頭。
他有點負罪的感覺。
昨日下午,宗禮徽與八盤在村口閒聊時,有從未謀面的信使到八盤家中,說是城中有人給何八盤遞信。八盤避開宗禮徽拆開書信,果然是女兒何與堂的來信
“挑珠牌已經打磨好了,可鄧老爺交待說這兩日忙,叫我們還是別回去。爹要是想見我們,就來考城中見個面吧。”
八盤松了口氣,他還以為曾經找過何與堂麻煩的那夥登徒子又纏上了何與堂。所幸不是。
宗禮徽問清來信的緣由後,便鼓勵他與妻女會個面,並自願與八盤一道去城中,也好讓他有個來回的伴。
兩人到了考城以後耽擱了很久,也沒能見到何與堂。鄧老爺家裡人來人往,沒有人能夠抽出空招待這兩個探親的老人。
妻女近在咫尺不得見,八盤心急也沒有用,乾脆邀請宗禮徽在城中酒館中小酌兩杯。
“當初那些混小子纏著何姑娘時,你可沒現在這麼好的耐心啊。”宗禮徽喝酒打趣。
八盤摸了摸臉上凸起的疤痕,不好意思地抿嘴說“與堂可是我唯一的女兒。”
宗禮徽知道八盤在暗示他,便只笑不語。
八盤曾為了保護女兒與考城中轉著圈找人麻煩的地痞們大打出手。他臉上的傷癒合後就留下了凸起的疤痕。宗禮徽每每看到這幾條疤痕橫行在溫和的八盤臉上,總是無限感慨。
兩人喝得半醉,在考城中看了一會兒燈火與集市,這才回到鄧老爺府前。八盤不好意思滿身酒氣地見女兒,便只請門房叫來了他的妻子。夫妻兩個嘮了些家常,又和宗禮徽見過後,精瘦的何嫂便匆匆鞠躬,走進了鄧府。
“她們娘倆越來越像考城中的人了。”八盤在熙攘的考城中小聲說道。呼嘯的風帶來遠處的異動,兩人一塊向回村的路望去,臨時起意在城中多待一個晚上。
如今,在無限悲涼的哀嚎聲中,八盤愧疚地低下頭,如果他不和宗禮徽一塊去考城,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宗禮徽仍然心焦地翻找。他沒有一絲痛心,有的只是愈來愈強烈的煩躁。那小子平日裡機靈,怎麼這時候添亂;無事的時候深更半夜的敞著窗,桃汛來了卻連跑都不知道嗎?
宗禮徽的指甲縫裡扎滿了木刺。
八盤直起身子環顧四周,卻看見一名樣貌姣好的姑娘向這邊跑來,身後跟著一位熟人。
姑娘跑得氣喘吁吁,看見八盤正在觀察自己,也不忸怩,拉起八盤的胳膊就喊“宗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