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羅克沁睜眼,喉嚨裡火燒一般。
深更半夜沒有睡足就醒過來,她的頭劇烈地疼。身體由於無法散去熱度而變得綿軟無力。
博羅克沁張開滾燙的嘴唇,輕輕呼喚了一聲“來人”。聲音小的她自己都聽不見。帳內不遠處兩位侍女正伏倒在凳子上休憩。博羅克沁一連叫了幾聲都沒人聽見。她的力氣也耗沒了。
病了幾天,白天冷汗,夜裡發熱,博羅克沁一直沒有洗過澡。她的頭髮擀氈,臉上乾的起皮,腿側冒出小疙瘩。博羅克沁雖然堵著鼻子,可她能夠猜想到,自己現在一定散發出病軀讓人難以忍受的酸臭味。在以前,博羅克沁總是很討厭接近生病的人,就連伊克錫一連幾天生病,她都儘量不去靠近。可如今,博羅克沁沒法遠離自己,只能在心裡又氣又恨地胡亂埋怨。
她又嘗試著喊了一句,可侍女們正進行著博羅克沁尤為羨慕的熟睡,還是沒有人理睬博羅克沁。
她徹底沒有力氣了,活動嘴巴艱難地吞嚥口水以後,博羅克沁閉上眼睛。可疾病不會讓她好過,博羅克沁的頭顱彷彿置被重物撞舂,疼痛難忍。她甚至沒有翻來覆去的能力,只能躺在床上無聲地忍受。
一陣不屬於博羅克沁的涼意輕輕拂過她的臉龐。久旱逢甘霖,博羅克沁連忙睜開雙眼。
杜白乘捧著燭火搖搖晃晃地向她走來。
其實杜白乘走得很穩,只不過在生病的博羅克沁眼中,一切事物都跟隨唯一的光源搖動。
杜白乘將燭火小心地放在床頭,又伸出手放在博羅克沁的額頭上試了試溫度。
“想喝水。”
杜白乘還是聽見了博羅克沁微乎其微的聲音。她急忙回身倒水,走動聲驚醒了兩位侍女,她們狼狽地起身,整理被壓皺的褂子。
博羅克沁羞慚地被杜白乘抱在懷中喂水,心裡卻在猜想,她會不會嫌自己身上難聞,她難道不怕自己傳染給她嗎?她不生之前自己故意嗆她的氣嗎?還是因為自己是公主不好表露呢?
“小心傳染。”
博羅克沁喝完水躺下後,悶悶地說。
“可以,如果都有精力擔心這些事情,說明公主你的病也算有好轉了。”杜白乘將一塊溫水浸過的溼毛巾搭在博羅克沁額頭上,轉身看見兩位侍女正侷促不安地看著自己。
“你們是?”
“杜姑娘辛苦了,讓我們來吧。”其中一位侍女不好意思地說,“剛剛不留神睡過去,失職了。萬望杜姑娘不要稟告合敦,之後就由我們來照顧博羅克沁公主,杜姑娘可以去休息了。”
就算稟報了滿都海,就她現在那個忙的抽不開身的狀態,估計也不會降什麼懲罰下來。不過,自己確實也累了。於是杜白乘點點頭,準備起身。
博羅克沁拼盡全力拉住杜白乘的手。
杜白乘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博羅克沁。
這人一生病,確實和往常大不相同。
杜白乘受不住博羅克沁哀求的眼神,還是坐回床邊對侍女們說“看你們睡得迷迷糊糊,大概也沒有心思好好照顧公主,還不如好好休息一夜,明日來換我的班如何?”
見侍女們擺出不安的表情,杜白乘又寬慰道“放心,我不會跑去說與合敦的。她那麼忙。”
這下,兩位侍女才連連稱謝著走了出去。只留杜白乘和博羅克沁兩人在帳中。
“不生氣嗎?”博羅克沁小聲問。
杜白乘體諒博羅克沁的嗓子,便省得她解釋,直接說“公主說的可是那時有關蒙古馬的討論?又不是公主要傷害巴...傷害大汗和塔岱拉,我怎麼會生氣呢?”
博羅克沁用更小的聲音問“我說你們漢人如何,也不生氣?”
“哈哈,”杜白乘笑出了聲,“來到草原以後,我一個漢人自然逃不過這些話,就連阿魯海都叫過我‘明人’,早已聽習慣了。”
博羅克沁停頓一下,又問“塔岱拉好些了嗎?”
“我去看時還在昏迷。”
博羅克沁沉痛地閉上眼睛。
她記起自己去探望塔岱拉時,他也在昏迷。那時她還在因塔岱拉的軟弱而生氣,看見他昏迷的模樣,直接放棄了想要和他一起走的願望,默然地接受了自己即將嫁給癿加思蘭的命運。可現在生著病,博羅克沁自以為堅決的意志一下子變得薄弱很多。她又開始想念塔岱拉對自己的溫柔與呵護,心軟了下來。
“為什麼你不常說你的父母呢?”博羅克沁沒頭沒腦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杜白乘笑了一下“我的父母將我交給晉王巴延蒙克,晉王又將我送到巴圖孟克身邊。他們雖然生了我,卻沒有與我相處過多長時間。公主想叫我說什麼呢?”
“他們現在在哪?”
“還在巴延蒙克的封地上生活,現在歸滿都海合敦所領。”
“你不打算回到他們身邊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