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孟克裹緊身上的棉袍,草原的夜晚很冷。
左側帳篷裡閃爍的燈火和映在帳篷布上的人影讓巴圖孟克不禁心生好奇。他在做什麼呢?
杜白乘的帳篷離巴圖孟克不遠,如果不是被滿都海的帳篷擋住的話,巴圖孟克輕易就可以憑藉孩童敏銳的視力望見杜白乘映在帳篷上的黑影。他伸長脖子,可滿都海的帳篷就像山巒一般隔斷巴圖孟克的視線。於是巴圖孟克只能氣餒地捧起手邊的書本,粗略地讀了兩句,又被帳外蒙古馬的嘶鳴勾走了注意力。
巴圖孟克剛來滿都海的帳前生活時,就被這裡的良種馬匹吸引了。除了與尋常蒙古馬相同的體貌外,它們還有著更為多樣的毛色和更強健精幹的軀體。鬃鬣長且厚,毛髮乾硬。巴圖孟克嘗試著去摸它們時,滿都海還曾警告過他莫要大意地靠近剛剛成年,還未馴服的蒙古馬,容易被傷到。聽友好的蒙古本部青年塔岱拉說,它們叫烏審。
巴圖孟克猜想,在這樣寒冷的晚上縱馬草原的人,約莫只有阿魯海了。
他小心地掀開帳篷,果然,阿魯海牽住蒙古馬拴好,正要回帳篷。
“阿魯海!”巴圖孟克輕輕呼喚,可聲音卻在空明的天蓋下撞出大回音。嚇得他急忙捂嘴。
阿魯海回頭,月光棲息在他腦後。
巴圖孟克雖看不大清他的臉,卻能感覺到阿魯海的情緒低迷。
“太冷了,巴圖孟克你快回帳篷裡去吧。”到達跟前時,阿魯海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可巴圖孟克還是關切地開口“你不高興嗎?”
“什麼?”阿魯海指向自己,“你覺得我現在不高興嗎?”
“你栓馬,起身,回頭,我就覺得你不高興了。”巴圖孟克真誠地說。
阿魯海雖然背對月亮,可巴圖孟克是迎著月亮的。他翕動的嘴唇和溫和的眼睛都被照得閃閃發光。阿魯海突然有些傷感。他默不作聲,將巴圖孟克抱在手腕上,像抱自己的孩子一樣帶他回了帳篷。
“睡覺吧,巴圖孟克,元旦就快到了,你還不養足精神趕在節日裡痛快地玩一回?”
“阿魯海呢?我去睡了以後,阿魯海還要做什麼?”巴圖孟克並不鬆手,揪住阿魯海的衣角。
“阿魯海再看看風景。”
阿魯海仰頭注視澄明的夜空,突然意識到自己沒理由這樣多愁善感,便好言好語哄著巴圖孟克先回帳篷裡睡覺。自己重新回到草原上。
杜白乘的帳篷還亮著,一個淡淡的影子映在帳篷上,似乎在低頭忙碌什麼。阿魯海也不打算打招呼,他默默地走到杜白乘的帳篷後,挑了個支撐繩旁的草地坐了下來,輕輕靠在帳篷上。
杜白乘選擇在深夜趕工,不為別的,只是惦記著巴圖孟克一直吵著要鬧嚷嚷。原來她看家裡人做過鬧娥兒,便考慮著自己先為巴圖孟克做一副。省得講起來一個小孩反倒送她禮物,怪難為情。
杜白乘將烏金紙裁成蝴蝶形狀,又在上面固定好金絲鋁葉,將頭掰彎。想著沒有什麼可固定的,在屋裡找了一圈,收穫只有兩條緞帶。
杜白乘將緞帶編好,系在烏金紙上。
野兔扒了一下草?
杜白乘停手,轉頭看帳篷後。
“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曠野。”時下是臨近元旦的冬季,帳外歌聲卻將夏日漸微的蟲鳴帶到了杜白乘身邊。
“朝發欣城,暮宿隴頭。寒不能語,舌捲入喉。”杜白乘只愣了一下就明白了。雖說早晨還被他嘲弄為“明人”。可清冷的夜和淡淡的歌似乎不大會讓杜白乘有生氣的機會。
“隴頭流水,鳴聲幽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歌唱的悲慼,可杜白乘知道歌者是誰,所以帶著笑容聽他在帳外哼唱。
兩人一個裁剪,一個唱曲,一個近看燭火,一個遙對月亮。彼此之間雖不致一辭,也能感到對方的溫暖和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