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都海,今天又有人向您求親了嗎?”
杜白乘端著羊奶走進帳篷時,高瘦的滿都海正靠著椅子隨意一坐。汗水順著她微紅的臉向下淌。杜白乘看見她的衣領都被汗溼透了,就遞了一方手帕過去。
“多謝,”滿都海沒有回答杜白乘的問題,轉而看著微微泛黃的羊奶,突然沒了胃口。她剛練完武,腹中空空,也喝不下。“巴圖孟克在讀書嗎?”
“沒,他...”杜白乘不好開口,只能換一句話,“小王子最近讀了不少書。”
“講講看?”滿都海摺疊手帕把髮際到脖頸都抹了一遍。
“左傳,禮記,反經...”杜白乘隨口胡謅。滿都海“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杜白乘尷尬地停嘴。
“讓你督促他學習是不是有點勉強?”滿都海站起來,抽出刀鞘中的利刃放在手中掂量。
“還可以,但他正是年紀小的時候,玩心很重,草原這麼遼闊,難免有放下書本騎馬遊玩的心思。”
“草原遼闊,有那樣的血脈的人卻不多了。”滿都海嚴肅起來,“告訴他讀得還不夠,讓他再努力一些,我養著他可不是為了讓他整日裡和普通小孩一樣惦記著怎麼貪玩怎麼逃學的。”
“是。”
杜白乘捧著盛得滿滿的羊奶碗坐在帳篷前的草垛處,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滿都海欣長的身軀在她眼前浮現,又被杜白乘晃著頭驅散了。
小朵流雲從頭頂慢慢飄過。大片羊群在眼前緩緩現身,杜白乘享受不用看守巴圖孟克的片刻悠閒,眯起眼睛。
直視漠北的藍天會刺傷眼睛,杜白乘從來只是眯著眼睛躲在睫毛後注視頭頂一抹隱約的藍。
“哈哈!被我捉到了!明人正在偷懶!”身後傳來討人厭的聲音,杜白乘不滿地低頭。
白茫茫的羊群走遠了。
“杜白乘?”身後的聲音仍然纏人地喋喋不休。
“你整日圍在我身後嗡嗡地說個不停到底要做什麼?再者我也不是明人!”
身後的青年身著金棉短褂,高聳的顴骨染上兩抹紅色,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垂在鬢邊的辮髮,說“生氣了?”
“沒有。”
雖然這麼說,可杜白乘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轉身用手指颳著碗邊鬧彆扭。
“我以後再不管你叫明人了,別這樣板著臉。”這位青年自知闖了禍,急忙跑到杜白乘面前,半跪著討饒。
杜白乘張嘴還想再說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了滿都海的聲音“阿魯海?你又在招惹杜白乘做什麼?”
“滿都海。”名為阿魯海的青年更加惶恐地低頭,“我只是想逗一逗杜白乘,順便問她想不想和我一塊騎馬。”
“不想。”杜白乘冷冷地回答,拍拍褲子起身,順便將手裡的碗塞給阿魯海,朝滿都海一鞠躬便離開了。
“滿都海,我…”阿魯海急切地捧著碗哀求。滿都海看著他窘迫的樣子,皺眉搖頭“去吧,以後別再和她開那種玩笑,如今盯著杜白乘一家的人可不少。”
“是。”阿魯海灰溜溜地捧著碗要跑,滿都海用彎刀勾著阿魯海的後襟領將他拉了回來。
“啊?”阿魯海一臉不解,滿都海伸手,話中帶些不耐煩“碗給我。”
本以為還要挨訓的阿魯海恍然,急忙將碗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又鄭重地鞠躬,這才拔腿趕上杜白乘。
“說了對不起,你要一直生氣嗎?”阿魯海哀求,餘光瞟見滿都海回了帳篷,於是愈發大膽地挨在杜白乘身邊,“你知道我沒有惡意,我與你還有小王子,我們三人不是始終都在一塊嗎。”
阿魯海與晉王孛兒只斤·巴延蒙克之子巴圖孟克相熟,但仍舊習慣性地稱呼他小王子。
“自從晉王死後,滿都海合敦將巴圖孟克與你我收在自己的庇護下後,我看你就不大和我們一處了,總是不知在忙些什麼。”杜白乘走了兩步,“大概我是漢人,你怕與我一處,被漠北的眾位大人看不起吧。”
“我從未這麼想過!”阿魯海恨不得起誓才好,“只是我年紀也不小了,若是不學著做事的話,今後還怎麼輔佐小王子呢。”
其實阿魯海還有些心裡話沒有說出來,蒙古諸部落如今已成了驚弓之鳥,黃金家族敗落,其餘家族紛爭不斷,草原人小心謹慎,哪還敢看不起漢人呢。那些大人與其說是瞧不起,不如說是敵視和恐懼杜白乘一家更為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