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黴的林氏眾人又開始準備殯葬事宜。
一個月內,林家一下走了兩個主子,還有一個入了死牢準備走了。眾人紛紛覺得家中可能風水不太對勁,於是提議,要不花點錢請個道士來幫忙瞧瞧?
不然家中人心惶惶,也不好。
許佑德又換了一身孝,坐在正廳主位上氣勢頗足,見到自家人都面有菜色,也不好反駁,就乾脆順勢分工了:“那就勞煩二老爺擔這個差事了。”
林二老爺瘦的很快,此刻已經雙目凹陷,兩頰乾癟,活像個被吸了精氣的喪屍,他被點名的時候還嚇了一跳,被奴僕扶著緩了好一會兒才應和道:“是。”
真的是沒了半點脾氣。
沈睿作為受了驚嚇的上門客,被林家僅剩下的幾個長輩帶著萬分抱歉的心思請醫延藥,直拖到下晌午才結束。可正當準備告辭歸家了,林二老爺卻是上門了。
林二老爺攜著厚禮來訪。
這厚禮不是別的,乃是一沓厚厚的賬冊本子,具是林家生意之記錄。
沈睿看許佑德臉上都快笑出褶子了,他帶著十二萬分的熱情邀請自己叔叔入了上座,而後十分不誠意地推拒道:“侄兒這等撒潑年齡,怎能吃得住林氏之下的所有生意?”
林二老爺剛坐下,屁股還沒捂熱,便又掙扎著站了起來:“家主說哪裡話,一家的生意本就該由家主把控,交與了旁人,豈非是鬧了笑話。”
“沒事沒事,我之前鬧了挺久的笑話。”
林二老爺被這句話給堵得面色漲紅,唯唯道:“從前家中事兒太多,也不知道家主是不是個經商的料,故須得試探.......”
許佑德笑意更深,眼眸更黑,看著帶著點嗜殺的氣氛,“二叔怎的站起來了,還不趕緊地坐下,侄兒天資愚鈍,還有好些東西須得向二老爺請教呢。”
話雖這麼說,不過半點沒客氣地收了禮,把那些賬冊子一併全抬進了自己院兒裡。
林二老爺其實一刻也不願意在這待下去,與他而言,這裡無異於深坑死牢,龍潭虎穴,不過貿然扭頭就走也不是什麼妥當的辦法,於是乎,像個大姑娘扭捏似得坐下了。
許佑德:“我向問詢一下關於父親的事兒。”
林二老爺又刷啦一下站了起來,跟被彈簧彈了似得,面上就已經表現出“我知道隱情快來拷打我”的資訊,他眼神陰鬱,先掃了一眼沈睿,道:“家中大事,還是關起門來說比較好。”
沈睿立馬知趣地起身:“那我先告退。”
反正上房梁蹲窗沿都能聽。
許佑德卻上前一步把她拉住,緩聲道:“家中大事,我家媳婦怎的不能聽了?”
林二老爺推諉的第一個理由被溫溫和和地擋了回去,一口氣堵在嗓子口哼哧了兩聲,還是頹然地又坐了回去。
許佑德道:“二叔想來暫且先不想回答我提出的這個提問,同樣的,心裡也有極多的疑惑,不如先請您來提問,如果湊巧,我許還能嘗試著解答一二。”
林二老爺半點不客氣,徑直問道:“老祖宗是你燒死的嗎?”
許佑德和顏悅色:“你問哪個呀?”
林二老爺默然一陣,道:“後來那個,鳳安錢莊的。”
這話一出口,連沈睿都愣了,她與許佑德互相睇了一眼,試探性地問道:“二老爺原是知道這件事的?”
雖是疑問句,卻有肯定意。
林二老爺嘟囔道:“自家父親被人掉包了,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許佑德似笑非笑,說出來的話針尖似得刺兒,“所以,二叔便認賊作父了這般久?”
林二老爺聽了這句話,沒羞沒惱,連身子都沒從椅面上抬起來,沉默了一陣,只說道:“我只問問家主,倘若是你遇到了當初的情況,你會怎的辦?”
“我?”
“嗯,”林二老爺遙遙回想,“林家向來是依靠鳳安錢莊做生意的。那時候大哥——就是你父親,忽然不肯這般做下去了,便派由自己的老婆先去交涉,活著去死了回來;他又親自去交涉,活著去半死不活了回來,只堅持了兩天便一命嗚呼了。
“家裡頭這般大的基業,鳳安錢莊便是圍房的磚瓦,也只有他們才能幫我們填補起這漏洞。可是家業大人口多,迎來送往,家裡人開銷大家互相體諒體諒,節省些也倒罷了,可做生意的打點呢?官場裡的大人們,哪裡是省油的燈啊!”
林二老爺深深地嘆了口氣,背脊無力地彎了下來,道:“家主以為家裡依靠了鳳安錢莊是鮮花著錦的光鮮,但其實人家與我們是雪中送炭的恩情。”
許佑德看似被說動了,極為動情地詢問:“二叔,這麼些年,您是怎麼過的?”
林二老爺:“說來慚愧,老祖宗叫我幹什麼,我便幹什麼。”
“幹什麼都行?”
“基本上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