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左說的是天大的事實,本朝以孝治天下,你可以做人不行,但你若是背棄了孝字便是大罪。許佑德此番被算計的罪名是以邪術害了族叔性命,這罪名一扣,名聲也便毀徹底了。
許佑德略一思索,便說道:“我今年不過十三,我可不想把前途搭在這一場陰謀詭計裡。”
這算是雙方認定了籌碼了,林之左道:“可談。”
許佑德挑挑眉,率先問道:“且不說談判,小子先一步地要問問老祖宗,就算是我真把您提出的條件全部答允了,老祖宗要用什麼法子,才能我已經扣在我身上的罪名給洗刷清楚。”
林之左道:“人證也好,物證也罷,都是林家的人,都是我的人。若是再不放心,便讓他們永遠閉嘴就好。”
“是個一勞永逸的好法子,”許佑德沒什麼誠意地抬手拍了拍,眼睛朝那棺材看了幾眼,“那這位莫名去世的林四老爺呢?”
“身染沉痾,勞累積疾,猝然離世。”
許佑德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臉蛋,“老祖宗這次都安排妥當了呀,倒還真是我疏忽大意了。你說說怎麼就這麼巧呢,四叔偏要挑在這時候去世,您又挑在這時候與我談條件。”
林之左雙手都壓在了柺杖龍頭上,慢慢說道:“我知道你心裡有疑,疑是由我把控,先殺老四,再做嫁禍;可到底虎毒不食子啊,我就算再心狠手辣,也斷斷做不出手刃親身兒子的齷齪不慈大罪來。老四的死因我會慢慢地察,我定會將兇手繩之以法!”
這番言語被林家老祖宗用顫顫的音調裡說出來,說的那叫一個真情實感慷慨激昂,沈睿光是聽著便有點迷糊,莫非這林四老爺當真不是林之左親手佈局殺害的?
許佑德想來也是略有疑惑:“您的意思是,不是為了這場局而害死了四叔,而是四叔死了,您才找了這般藉口,佈下這一場聚?”
先因後果驟然置換成了先果後因,事件更加地撲朔迷離起來。
可如今許佑德與林之左要協商的事宜,已經不關棺材裡躺著的林四老爺的干係了。這場由林四老爺去世而引發的一連串事宜居然與他無關,實在是一件可悲可嘆的笑話。
許佑德拱了拱手,朝這白布招展的靈堂做了個請的動作,笑道:“那煩請老祖宗挪步正堂,咱們坐下聊聊。”
這正堂裡還擺著個長長方方的棺材呢,許佑德不怕忌諱,林老祖宗估計想展示心中坦蕩,也沒拒絕,祖孫兩一前一後步履穩健,都朝著那具棺材走去。
靈堂顯然便成了他兩的主戰場,沈睿首先地放不下心來,往前跑了兩步,急急地喚了一聲:“爺!”許佑德顯然聽到了這聲呼喚,轉身又退了前路,面上掛著溫和的微笑朝沈睿走來,直走到了她面前才站定。
沈睿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許佑德笑意更深,低頭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信我。”
沈睿還是搖頭,比剛剛更是急促了些,滿眼裡都寫著拒絕。
許佑德握著沈睿的手不放開,慢慢地用力更緊了些,他與她耳語道:“你得幫我去四房院裡瞧一瞧,四老爺猝死在賬房裡,怕是真有什麼內情是咱們挖不出來的。”
沈睿盯著他問道:“真有內情,為什麼不與我一起去。”
許佑德笑顏還掛在臉上,不甚在乎地說道:“這不是兩難嘛,我若要走,咱們兩個都走不了;可你要是能走,你的作用可海了去了。”他眼神柔柔地看著她,軟軟地說道,“這次除了你,我也再找不到別人了。睿兒,我請你幫我一次。”
沈睿反手,把手掌心收緊,似是承受不住面前人灼熱的目光似得,驀然一下把腦袋給低垂了下來,悶悶回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許佑德保證:“好,下不為例。”
他放了手,撤了緊挨著的曖昧距離,準備轉身投向註定要被軟禁的結局,不想沈睿卻忽然拉住了他的腕子,這讓他著實一驚,再扭身回來,卻望進了沈睿一雙汪汪的大眼裡。
這姑娘平時把軟萌的內心藏在了傲嬌的霸道外表之下,跟個小刺蝟似得,如今這幅模樣卻好像氣場全開,渾身散發著一種睥睨的霸氣,她緊緊地握住已經握住的人,沉下了沙啞的嗓音問出一句話:“你知不知道,下不為例的是什麼?”
許佑德活絡的腦子瞬間宕機,傻愣愣地反問道:“下不為例,是什麼?”
沈睿眼裡的情愫忽然散了開去,好似萬蝶追花花又落,心裡頭的複雜不能與外人去說,她只是按住了憋悶的胸口,慢慢說道:“沒什麼,你去吧,當心一些。”
許佑德看也不敢再看她一眼,只趕緊地往自己仇人身邊走去。沈睿的目光似乎黏在了他的背影之上,怎麼都掙脫不開。
瓊泥雖然嘴上把女主子叫的歡,可心裡正經地還是忠於自己真正的主子。眼見著自家主子要肅清場地了,他也只好硬著頭皮去趕人:“沈大姑娘,咱們走吧。”
沈睿緊握著的拳頭終於開啟,裡頭是三顆晶瑩透亮的玻璃彈珠,她看了這彈珠子幾眼,又狠狠地一握拳,低聲說道:“咱們是得走,不光走,還得快快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