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父之仇——
這對於狄克來說,這已經是十分遙遠的事情了,況且……自幼被訓練成偷盜工具的孩子,對於生養他的父母,並不存在太多太複雜的情感。
而且,其中其中多數是憎惡。
殺人鬼殺死了他的父母,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然而……他對那個橫行霧夜的殺人鬼卻並沒有太多的惡感——這不僅是因為藉由父母的死,才令他從那個令人厭惡的汙穢泥塘中掙脫而出,更是因為,如果那天以霧夜為名的殺人鬼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他也不會遇見……她。
魔女嘉蘇。
在赫姆提卡,已經很少有人知曉這個名號,不——或許用很少來形容並不是那麼合適,因為除了幾位同他一樣,被她親手帶大的孩子外,只有米開朗基羅一人知道,知道這個名字,以及名字背後代表的可怕力量。
權柄從來離不開力量。
骰子屋的成功根本不存在任何偶然,如同幽靈一般存在於赫姆提卡的魔女,彷彿一隻正在結網的蜘蛛一般,盤踞在骰子屋這個巨大的情報中轉樞紐,藉由每一位來訪者,將命運的蛛絲牽扯到城市的各個角落。
她到底想做些什麼?
他不知道,更準確的說,是沒有人知道。
因為——
凡人永遠無從揣度神意。
狄克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自己只是一介使徒,不應、也不能奢求太多,安安靜靜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在舞臺的大幕拉開之前,安心的為每一位將要登臺演出的傀儡,打好蠟油,做好保養——僅此而已。
一切皆是魔女的抉擇。
魔女的抉擇即為神諭,即為命運。
如果出了什麼差錯的話,身為使徒的他,以及他們,所做、所唯一能做的,只是將失控的命運扳回正軌——不畏困苦,不懼犧牲,並且——
不惜一切。
眼中似燃起一團火焰,但很快熄滅,容貌俊美的美少年推開包廂的房門,沒入一片煙霧環繞之中,之前臉上的莊嚴與肅穆盡皆斂去,如同變臉一般,眨眼之間就換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放蕩模樣。
“喲,大姐頭,早上好。”
他開啟水晶棺的棺蓋,親暱的向躺在其中的嬌小女孩問好。
“嗯?”有氣無力的應答聲,細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如同童話中睡美人一般精緻的女子睜開那雙比黑水晶更晶瑩剔透的眸子,“已經第二天早上了麼……時間過得可真快呀……小狄克。”
“呃……還沒。”少年斜著眼睛不去看她。
“先是薩曼莎,再是你,連二十四小時的睡眠時間都不留給我,你們也越來越放肆了啊……”儘管聽起來像是小女孩的起床氣發作,但事實上,黑髮黑眸的女孩兒依然蜷縮在水晶棺中,只是微微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睡眠不足可是女人的大敵,你們這幫小鬼是想要我老得更快更明顯是吧?”
明明是惱怒,甚至是隱含氣憤的語調,可在她的口中,卻如小泉流水一般叮咚。
輕快、明亮、悅耳——卻不帶任何情感。
“哪裡敢啊,”美少年笑嘻嘻的答道,“在我們眼裡,大姐頭你永遠年輕貌美,是赫姆提卡城的顏值擔當。”
“只是赫姆提卡嗎?”有氣無力的聲音再次傳來。
“嘛,那麼再加上黑暗混沌好了。”相當沒有誠意,甚至稱得上飽含惡意的回答。
“喂喂喂,你們這幫小鬼頭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哎。”罕見的帶上了幾分中氣,濃重煙霧中的女人側了側身子,伸手打了個哈欠,“竟然敢拿我和黑暗混沌裡的妖魔相提並論,看來你們最近過得挺滋潤……也挺欠收拾的。”
“嘿嘿……”狄克摸著腦袋一陣憨笑,“是大姐頭教導有方。”
“真是……油嘴滑舌的小鬼。”身材嬌小的女孩直挺挺的從水晶棺中坐起,雖然依舊揉著惺忪的睡眼,打著哈欠,但從隱約流露的恬靜神色來看,她的神智已然清明瞭不少,“需要求我的時候就一個勁叫我大姐頭,平時沒事的時候就一個個到外面去鬼混,也不知道我到底前世……不,是前前世到底虧欠了你們什麼。”
她略顯苦惱的說道,揮袖驅散身周濃厚的水汽。
“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
“大姐頭……”美少年搖了搖頭,輕籲出一口濁氣,“你知道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或者說我們,是不會打擾您的。”
“果然吶,”黑髮的麗人眨了眨眼,如同夜空一般深邃的眸光中,沒有絲毫情感上的波動,只是以平淡的口吻,說出理所當然的話語,“你要見的人……是她。”
骰子屋的使徒只是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