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二冷笑道:“好,你的確不愧是晁老大的好兄弟,好,好極了。”一面冷笑,身子一面發抖。
阮小七道:“我也知道,我這麼做對不起鐵傳甲,可是我沒法子,實在沒法子……”
聲音越說越低,他忽然取起一柄刀,就是方才殺死鐵傳甲的那柄刀,反手一刀,向自己胸膛刺下,幾乎也就和鐵傳甲那一刀同樣的地方。
他雖也疼得四肢痙攣,嘴角卻也露出和鐵傳甲同樣的微笑,一字字掙扎著道:“我的確欠了他的,可是,現在我的債也已還清了!”
他死得也很平靜。
“唉,一個人要死得平靜,實在太不容易了。”阮小二忽然仰面狂笑,“好,你有勇氣將這件事說出來,有勇氣將這債還清,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們‘中原八義’,總算沒有做丟人現眼的事!”
他的笑聲聽來就像是梟之夜啼。
張青忽然跪了下去,向鐵傳甲叩了個頭,又向阮小二拜了拜道:“二哥,我要先走一步了。”
阮小二笑聲已停頓,突又變得說不出的冷漠平靜,淡淡道:“好,你先走,我就趕來。”
張青道:“我等你。”利斧揚起,鮮血飛濺……他死得更快,更平靜。
葉笙若非親眼見到,簡直無法相信,世界上竟有這種視死如歸的人。
阮小二臉上,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淡淡道:“我還沒有走,只因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葉笙只能點頭。此時,他喉頭已哽咽,已說不出話來。
阮小二道:“你總該知道,我們一直都守候在這裡,因為我們知道,鐵傳甲總有一天要回來的,所以我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他慢慢地接著道:“上官金虹的這個陰謀,我們幾乎從一開始就知道了……龍嘯雲也知道。我一直在奇怪,你怎麼會和這種人交朋友?”
葉笙更無話可說。
阮小二道:“鐵傳甲知道這件事,就是龍嘯雲說出來的。他故意要鐵傳甲到這裡來送死,卻未想到我們也會跟著來,因為我們絕不能讓鐵傳甲死在別人手上。”
他接著又道:“至於那位龍……林詩音林姑娘,她並沒有死,也沒有被上官金虹劫走,你現在到興雲莊去,一定還可以見著她。”
葉笙只覺胸中又是一陣熱血上湧,也不知是感激,還是歡喜。
阮小二道:“現在,我們兄弟的恩怨都已了清,只望你能將我們合葬在一處,日後若有人問起‘中原八義’,也希望你能告訴他們,這八個人活著時,雖然常常做錯事,但死的時候總算已將債還清……”
………………
黃衣人不知何時已悄悄溜走了,葉笙縱然瞧見,也沒有阻攔。
他也沒有阻攔阮小二。因為他知道,阮小二的確已沒法子再活下去。一個人只要死得心安,死又何妨?
死,在他們說來,簡直就不算是一回事。
但葉笙現在瞧著滿地的屍體,卻覺得忍不住要發抖。他發抖,並不是為了別的,只為了他了解“仇恨”的可怕。可是,無論多深的仇恨,現在總算已了結。
阮小二說得不錯,這些人活著時,雖然常常做錯事,但死的時候卻是堂堂正正,問心無愧。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像他們這樣死法?
葉笙四肢冷得發抖,胸中的熱血卻像是一團火。他又跪了下來,跪在他們的血泊中……這是男子漢的血!
他寧願跪在這裡,和這些男子漢的屍體作伴,也不願到外面去瞧那些活人的醜惡嘴臉。
“大丈夫,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一個人若能堂堂正正、問心無愧而死……死,又算得了什麼?
只不過,這樣的死法,真不容易!
………………
孫小紅一直沒有進來。
她不是不敢進來,而是不忍進來。看到了這些男子漢的死,她才忽然發覺,真正的男人,的確是和女人不同的。
她第一次覺得,能做女人實在是自己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