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瞎子突然道:“葉笙?”
他雖然什麼也瞧不見,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卻也已感覺到葉笙的存在,似已嗅到了一種懾人的殺氣。
葉笙道:“是的!”
瞎子長長地嘆息一聲,慢慢地坐了下來。
阮小七和那樵夫張青也跟著坐了下去,就坐在阮小七和鐵傳甲的血泊中。可是,看他們的神情,卻像是已坐在另一個世界裡……那世界裡既沒有仇恨,也沒有痛苦。
葉笙慢慢走了過來,慢慢走到那些黃衣人面前。他的一雙手是空著的,沒有刀,但刀彷彿是在他的眼睛裡。
他盯著他們,一字字道:“你們帶來的人呢?”
黃衣人的眼睛,全都在瞧著自己的腳尖。
葉笙嘆了口氣,緩緩道:“我並不想逼你們,希望你們也莫要逼我。”
站在他對面的一個黃衣人,臉上不停地在冒汗,全身不停地發抖,突然嘶聲道:“你要找孫鴕子?”
葉笙道:“是。”
這黃衣人流著汗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奇特的獰笑,大聲道:“好,我帶你去找他,你跟我來吧!”
他用的是虎頭鉤,這句話剛說完,他的手已抬起,鉤的護手已刺入他自己的咽喉。他已無法再忍受這種恐懼,死,反而變成最快的解脫。
葉笙看著他倒下去,手漸漸握緊。
“孫駝子已死了!”
這黃衣人的死,就是答覆!
但林詩音呢?
………………
葉笙將神識外放,同時施展天眼通,仔細地觀察四周,卻始終沒有看到孫駝子的靈魂,眼中忽也露出恐懼之色,目光慢慢地從血泊中的屍體上掃過,瞳孔慢慢收縮。
然後,他就聽到了鐵傳甲的聲音。
他牛一般喘息著,血和汗混合著,從他臉上流過,流過他的眼簾,他連眼睛都張不開,喘息著道:“阮小二……阮二哥……”
阮小二石板般的臉也已扭曲,咬著牙道:“我在這裡。”
鐵傳甲道:“我……我的債還清了麼?”
阮小二道:“你的債已還清了。”
鐵傳甲道:“但,我還是有件事要說。”
阮小二道:“你說。”
鐵傳甲道:“我雖然對不起晁大哥,卻絕沒有出賣他,我只不過……”
阮小二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用不著說,我已明白。”
他的確已明白,因為一個出賣朋友的人,是絕不會在這樣生死關頭,為了朋友犧牲自己的。
這不但阮小二已明白,阮小七和張青也很明白。只可惜,他們明白得已太遲!
阮小二那已瞎了幾十年的眼睛裡,竟慢慢地流出了兩滴眼淚。
葉笙在看著,看得很清楚,第一次知道,瞎子原來也會流淚。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早已熱淚盈眶?熱淚就滴在鐵傳甲已逐漸發冷的臉上,他俯下身,用衣角輕輕擦拭鐵傳甲臉上的血和汗。
鐵傳甲的眼睛忽然睜開,這才瞧見了他,失聲道:“是你,你……你果然來了!”又驚又喜,掙扎著要爬起,卻又跌倒。
葉笙跪了下去,跪在他身旁,道:“我來了,所以有什麼話,你都可以慢慢說。”
鐵傳甲用力搖了搖頭,黯然笑道:“我死而無憾,用不著再說什麼……”
葉笙忍著淚,道:“但有些話,你還是要說的……你既然並沒有出賣晁蓋,為什麼不說明?為什麼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