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已是紅日臨窗。
香玉急忙起身,苦笑著說:“這真是貪玩忘天曉了!”
她一邊穿衣,一邊高興地對我說:“我也湊了一首詩,算是對昨天您的大作的酬和吧,請勿見笑:良夜更易盡,朝暾已上窗。願如樑上燕,棲處自成雙。”
我一聽,喜出望外,握住香玉的手說:“您原來秀外慧中,漂亮而又聰明,真叫人愛死!離了你一天,真如千里之別。您務必抽空就來,不必等到晚上啊!”
香玉答應著,從此我們每夜必定見面。我還經常懇求香玉邀請絳雪過來一聚,但絳雪總是不來,我覺得很遺憾。
香玉說:“絳姐的性情落落寡合,不像我這麼痴情。你得容我慢慢勸他,不要性急呀!”
一天晚上,香玉突然闖進書齋,滿面悽慘地對我說:“你連‘隴’都守不住,還望‘蜀’呢!咱倆永別的日子到了!”
我大驚:“這是怎麼說?你要到哪裡去?”
香玉用衣袖擦著淚,泣不成聲地說:“這是天意,很難跟你說清的。反正當初的詩句今日應驗了。‘佳人已屬沙吒利,義士今無古押衙’,可以說是為我而吟的了。”
我一再追問究竟是怎麼回事,香玉就是不肯明言,只是嗚嗚咽咽,哭個不止。
這一夜我們通宵未眠,天剛透亮,香玉就走了。我感到十分奇怪,卻始終沒有掐指一算,來預測究竟會發生什麼事,以免生出更多變數。
第二天,一個姓藍的即墨縣人,到下清宮來遊覽,見到那株白牡丹,十分喜愛,便把它挖走了。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香玉是牡丹花妖,難怪她的身體會那麼香。
於是,我立即施展仙法,找到那個姓藍的,悄無聲息地將那一株白牡丹帶了回來,栽種在通天塔的植物園中,交給小倩等女子細心呵護。
過了幾天,我遠遠望見,紅衣女郎絳雪正在牡丹穴邊憑弔。我便慢慢走過去,絳雪也不躲避。我近前拉住她的衣袖,兩人相對流淚。
站了一會兒,我邀絳雪到書齋一敘,絳雪便跟著來了。
絳雪長嘆一聲,說:“從小要好的姐妹,竟然一旦斷絕了。聽到你的哭聲,我更悲痛。你的眼淚流到九泉之下,也許她會為你的誠心感動而復生呢!可是,死者的精魂開始消散,短時間內,怎麼能跟我們一塊兒談笑啊?”
我也嘆息說:“可能是我命薄,無福消受雙美吧!從前我多次託香玉轉達我的熱忱,為什麼您不來見我呢?”
絳雪輕聲說:“我以為年輕書生,十有八九是薄情兒,不知你原來是個至性至情的人。不過你我相交,只在友情,而不在男女之愛。如果一天到晚總是卿卿我我,那我是辦不到的。”
說罷,她就要告辭。
我趕緊上前攔住,說:“香玉長別,已使我廢寢忘食。全靠您陪我一會兒,我才得到一些安慰,您怎麼能如此絕情呢?”
絳雪無奈,只好留宿一夜,走後還是多日不見回來。
我獨自面對窗外淒冷的雨絲,苦苦思念著香玉,夜裡輾轉反側,便披衣起床,挑亮燈燭,按照前首詩的韻腳又寫起來:“山院黃昏雨,垂簾坐小窗。相思人不見,中夜淚雙雙。”
寫成之後,我正在低吟,忽聽窗外有人說:“有作詩者,便應有和詩者呀!”一聽就知道是絳雪,我急忙開門迎接。
絳雪看看書案上的詩,順手提筆在後面續了一首:“連袂人何處?孤燈照晚窗。空山人一個,對影自成雙。”
我讀了和詩,眼睛一酸,忍不住埋怨與絳雪相見的次數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