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守了母親一夜,一雙眼睛熬得又紅又腫,韓媽和小翠輪換著伺候,三人幾乎一夜沒閤眼。到了第二天清晨,薛太太悠悠轉醒,喝了幾口白粥,神智漸復,有了點精神頭,才慢慢告訴了雲珠昨晚的事情。
原來昨晚薛太太和幾個熟識的太太打牌,不經意間薛太太提起了家裡失而復得的董其昌畫作,不提也罷,一提起來,其中有個太太知道內情的,實在忍不住,趁著牌局間隙,拉著薛太太到裡屋裡,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薛太太。這些上流社會的太太們,向來交際甚廣,訊息靈通得很。
原來薛家那張董其昌的畫,上次被王師長弄到手以後,因為王師長不識貨,落到了薛三爺手裡。薛三爺平白撿了這麼大一個便宜,卻不知足,聽到薛太太在琉璃廠高價尋畫,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暗中找來一個仿製古畫的高手,臨摹了一幅贗品,再放出訊息,等著薛太太上鉤。
那個姓何的富商,不過是薛三爺找的托兒。之所以能騙過薛太太,一是因為雲珠父親在世時,薛三爺經常來薛家,有時候正好遇上雲珠的父親在看畫,薛三爺也跟著鑑賞一番,所以對這幅畫非常的熟悉;二是薛三爺暗中模仿雲珠父親的筆跡,學得十分像,那假畫上的落款就出自薛三爺之手,再加上薛太太尋畫心切,難免就上了薛三爺的當。薛三爺設下這個局,平白得了薛太太兩千塊大洋,多年的夙願終於達成,那份得意和舒坦,就甭提了!
不過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情經手的人多了,自然有人說了出去。傳來傳去,傳到了和薛太太相好的太太耳朵裡,這才趁著打牌的時候告訴了薛太太。
薛太太一生精明強幹,這一次栽倒在薛三爺手裡,既輸了裡子又輸了面子,畫沒有找回來,還白白扔了兩千塊大洋,心裡又悔又痛,昨晚強撐著回家來,心中真是萬念俱灰。
雲珠知道了緣由,心裡也十分黯然。買畫的錢是母親咬著牙賣地湊出來的,況且家裡有出無進,母親怎麼能不心疼!再加上母親一直心高氣傲,自詡聰明能幹,這次上當受騙,自覺丟盡了臉,心裡肯定難受極了。所以雲珠極力作出無所謂的樣子,百般安慰母親。
私下裡,雲珠也和韓媽商量,她想去找薛三爺理論,把畫和錢要回來。如果薛三爺不認賬的話就報警,一定要討回公道。不過這件事情真正要辦,卻非常棘手。知道內情的人,儘管告訴了薛太太,要讓人家出來作證,卻是強人所難。雲珠悄悄到幾個親戚家裡打聽,前一陣子薛三爺帶著一家人到天津去了,這其中經過的幾個人,估計也躲起來了,雲珠只能暗自咬牙,恨不得將自家這個喪盡天良的三叔碎屍萬段。
雲珠也不是沒有想過,若是陸樹錚能幫忙,事情或許還有轉機。可是那天陸樹錚說得清清楚楚,自己若是再去找他,算什麼意思?家裡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如果事事都去找他,那要和他糾纏到什麼何時?這麼想著,只能把這個念頭按下來。
薛太太受了這番打擊,一病不起,接連在床上躺了兩個禮拜。雲珠端茶倒水,百般開解,薛太太的病也不見起色。人活一口氣,一個人活在世上,全靠精神撐著,精神倒了,人也就頹廢了。這番變故對薛太太打擊很大,雲珠看在眼裡,心裡急得不得了,表面上還要裝作沒事一般開解母親,不到兩個禮拜,人就瘦了一圈。
轉眼就立冬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在雲珠、韓媽和小翠的精心照料下,薛太太終於能起床了,不過氣色和精神頭都大不如前,一幅大病初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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