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被“興師問罪”,陸樹錚第二天就知道了。
陸樹錚很惱火,對青年學生的淺薄和幼稚嗤之以鼻。他們的血是最熱的,他們的熱情一旦被鼓動起來就不可遏制,他們自以為為正義而戰鬥,其實不過是上頭爭權奪利的工具罷了。
雲珠無故被牽連,擊起了陸樹錚更強烈的保護慾望。他一定要再見她一面,當面表示對她的歉意。
陸樹錚在辦公室踱了幾圈,約在咖啡廳、遊藝場、電影院見面?大家閨秀家裡規矩嚴,大庭廣眾之下獨自和一個男子見面,恐怕家裡要怪罪;私密一點的地方也有,但那是北京政界高層的小圈子,進出的都是電影明星、戲曲名伶之流,也不妥當。
陸樹錚想來想去,還是自己再上薛家一趟。
下午辦完事,陸樹錚推掉晚上的應酬,吩咐司機先去一趟薛家。
當下已經是十一月底,京師天氣驟冷,陸樹錚在警服外面披了一件大衣。汽車開到薛家門口,陸樹錚下車,司機上前敲門,開門的是錢貴。
薛太太不在家,錢貴對陌生人很警惕。司機說明來意,錢貴仔細瞧了瞧,站在司機背後的確實是陸樹錚,這才開門請陸樹錚進去。
院子裡的棗樹上沒有一片葉子,樹頂零零星星掛著幾顆殘留的棗。大缸子裡養的荷花,枯萎的葉子皺成一團。韓媽一臉笑容地迎出來:“我們太太出門了,陸處長請裡面坐,這就請小姐出來。”
雲珠趴在床上,正在翻看最新一期的電影雜誌。小翠急匆匆地跑進來,說道:“小姐,陸樹錚來啦!”
雲珠一骨碌翻身起來,坐在床沿邊上,問道:“人在哪裡?”
小翠急道:“已經在客廳坐下了。”雲珠踏上繡花軟墊拖鞋,吩咐小翠:“快,給我拿一雙見客的鞋。”
小翠找來鞋,雲珠穿上正準備出去,小翠攔著道:“小姐,要不要換身衣裳?”雲珠家常穿著白『色』小襖加黑『色』芝麻紗裙,比起平時出門的衣服,素靜了些。雲珠道:“來不及了”,一語未了就朝客廳跑。
快到客廳了,雲珠猛然意識到這樣急匆匆地跑出去見陸樹錚,未免有些失態,她趕忙放慢腳步,放出穩重的樣子。
陸樹錚揹著手,正在看牆上掛的字畫。忽然聽到背後一個嬌柔的聲音喊道:“陸處長!”聲音中透著愉悅。
陸樹錚回過頭來——今天的雲珠白衣黑裙,居家的素靜打扮,越發襯托出少女的美。陸樹錚不由的微笑了:“薛小姐,我不請自來,實在有些冒昧。”
雲珠大大方方,招呼陸樹錚脫下大衣,吩咐小翠掛好,微笑道:“我媽媽今天不在,我臨時當個主人,招待不周的地方,陸處長不要見怪。”
雲珠請陸樹錚在沙發上坐下,韓媽端上茶,陸樹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薛太太出去應酬,怎麼沒帶薛小姐一起去?”
雲珠道:“我最煩那些老爺太太啦,我和他們簡直沒有話講。”陸樹錚道:“薛小姐『性』子活潑,自然不想和‘老古董’們呆在一起。”這麼一說反引得雲珠嘆了一口氣:“其實在家悶了一天,也怪無聊的。”
陸樹錚顯得很關切:“薛小姐身體不舒服?”雲珠搖搖頭:“不,我媽不讓我上學。”
陸樹錚馬上明白了:“請薛小姐轉告薛太太,學校裡的事情交給我處理,我保證學生自治會不會再找薛小姐麻煩。”
雲珠很詫異:“你知道了?”陸樹錚道:“警察廳在北京各大高校都有線人。”雲珠恍然大悟:“難怪他們要懷疑我。”她突然想到,那宋波兒指認陸樹錚是自己的男朋友,陸樹錚也知道了?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掠過,讓她難為情起來。
學生自治會的人但凡有點頭腦,就不該怪罪到雲珠頭上。陸樹錚儘管對他們的盲目和幼稚很生氣,但是自己被指認為雲珠男朋友這一層,卻並不怎麼惱火。他在辦公室裡想起來,總是嘴角上揚微微地發笑。
此刻陸樹錚見雲珠的微紅的臉『色』,八成雲珠也想到了這一層,他的心絃好像被輕輕撥弄了一下,整個人都變得柔軟了。他問道:“薛小姐打算什麼時候上學?”雲珠道:“照我媽的意思,先在家休息一個禮拜,說不定還要轉學。”
這時小翠進來添茶,順手撳亮了客廳的燈。兩人只顧著談話,原來天已經黑下來,院子裡變得暗沉沉的。
趁著這工夫,陸樹錚已經做了決定:“薛小姐,我認識教育部的人,如果你願意轉學的話,就由我來辦。”
轉學的事情,雲珠心中還沒有拿定主意。自從父親去世,家裡已經大不如前了,親戚故舊裡又有幾個不是勢利的?只是母親要強,強撐著周旋,要給自己轉學,恐怕也沒有那麼容易。
雲珠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太太回來了,錢貴快去開門哪!”
廚房裡傳來韓媽的聲音。雲珠光顧著和陸樹錚說話,根本沒聽見敲門聲。
只聽著錢貴一疊聲答應著去了。一會兒院子裡傳來高跟鞋不緊不慢地踏著地面的聲音,薛太太抓著個黑水鑽手袋進到客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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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樹錚站起來,向薛太太問好。薛太太有點驚訝,隨即『露』出她慣有的待客的微笑,說道:“沒想到陸處長今天來,雲珠小孩子家不會招呼,陸處長不會見怪吧?”
陸樹錚和雲珠談起話來,總是毫無防備的,見了薛太太,自動切換到往常應酬的那一套,正『色』道:“沒想到學『潮』的事情又把雲珠牽扯了進來,我這個警察廳的督察長屢次失職,都不好意思再來見薛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