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了瓶子,用牙咬開瓶塞,黃石白參的粉末有一股刺鼻的草木味道,未經研磨,幹燥得像是白灰。
他沒察覺到,自己的手在抖。
該怎麼服下?灌進去嗎?有用嗎?
鬱沐捏著藥瓶的手鼓起青筋,如同皮下漫開的細嫩枝條,勃勃地跳動著。
然而,電光石火間,膝蓋下壓制的身軀突然停止了顫抖,血肉像是被侵蝕了一般,從內到外開始腐爛,鬱沐意識回籠,定睛,陡然發現,曾咬住他手臂的那張嘴,已經燒灼得失去形狀了。
他的血,過量了。
“爸爸,媽媽……好疼啊……”
孽物發出了最後一點屬於人類的聲音,然後,那隻深藍色的眼睛爆開,變成了一灘蠕動扭曲著的葉芽。
咚。
藥瓶砸在了地上,滾出很遠。
鬱沐的脊背一下垮了,衣服被汗水浸濕,顯得他纖瘦又弱不禁風,額發遮住眼睛,只露出抿得平直的嘴角。
血凝了,被咬爛的衣袖露出一道齒痕清晰的傷疤,結了血痂,通紅一片。
幾秒後,鬱沐狠狠咬了一下牙,再抬眼,瞳孔裡燃燒著冰冷的怒火。
他站起身,拿起先前隊長給的匕首,鎖定了一個方向。
很近。
因為罪魁禍首總是喜歡在近處欣賞自己一手製造的慘案。
“等等,你要去哪!”
隊長剛從重圍中殺出來,就看到弱不禁風的丹醫跨過一地血肉,朝著某個方向邁步,正欲跟上,又被橫空出來的敵人阻斷。
鬱沐一腳踹開偏院的門,將雲騎遠遠甩在身後,單手翻上院牆,循著血脈中再熟悉不過的鼓動辨認方向,他速度非常快,在深巷的轉角停下後,迎面飛來一具軀體。
鬱沐揚起手,看都沒看,匕首上斬,將對方分為兩半。
然而,當他抬眸時,眼前的景像猶如另一方地獄。
是霜淩。
不知從何而來的冰霜將地面劃分出數道弧線,如同瀟灑自逸的斬擊在地面破開的紋路,無數藥王秘傳的屍體冰封在那一個個比人高的冰柱中,表情或驚恐,或絕望,隔著冰面,都能感受到對方臨死時的歇斯底裡。
鬱沐向前一步,忽然,一道人影印在地面上。
他猛然抬頭,只見澄月高懸,一個身著雲騎銀鎧的白發女人立在高牆飛簷上,手中長劍斜垂,劍光凜冽。
鬱沐看不見對方的眼睛,只能看清那揮之即斬的碎月飛光。
“斬盡,孽物。”
淒冷又癲狂的女聲,隨著劍出的剎那襲至耳邊,屏息之間,月光傾落,斬至眼前。
向後一退,匕首與劍鋒斜擦,劍尖挑開銳器,對方身如鬼魅。
“鏡流!”
鬱沐喚了一聲,但顯然,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你千萬別告訴我,你墮入魔陰身了。”
鬱沐氣還沒喘勻,伸手抵了鏡流一劍,掌中匕首卻被劍尖應聲挑飛。
他只得後退一步,視野裡,鏡流挽了個劍花,不發一言,霜氣卻在凝結。
“不會吧。”
充分見識過鏡流劍術的鬱沐揉了揉手腕,苦中作樂地自言自語:
“我打前任劍首,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