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旒白玉珠簾微微搖晃,在她臉上投下淺淡不一的陰影,卻依舊掩蓋不了那雙丹鳳眼裡濃鬱的情緒,叫囂著幾乎要將她吞噬而盡。
她至今都記得那雙眼睛,慾望是真的,恨意也是真的,交織纏繞在一起。那絲隱秘的期待如同暗夜裡忽明忽暗的螢火,在漩渦深處忽閃。迅速糾纏成了荊棘,從她的胸膛直蔓上了喉間,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只得攥緊衣角,任由洶湧的暗流將她吞沒。
她怎麼能對她……她是她的太傅,是先帝親封的輔政大臣,先帝親手將陛下託付給了她,她比她大了十歲。
她怎麼能輔佐著,輔佐著,輔佐到床上去。
宋時微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掙紮地想要下床。腿剛一著地,便軟塌了下來,踉蹌地向前跌去。宋凜慌忙將她重新扶回了榻上。輕聲勸阻了幾句。
“陛下說太傅如今的身體不宜顛簸,便讓您先在永寧殿安心地住下,靜心修養,待有所好轉後再做打算。”
“胡鬧,回府!”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像冬日殘雪上暈開的薄霞,卻被緊緊蹙起的眉峰割裂成了破碎的紋路,眼尾浮著層薄淚。
她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剛要吐出訓斥之言,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截斷了,肩頭在單薄的布料下起伏不平,連帶著鬂部散落的碎發都在輕顫。這抹怒色裹著脆弱的病氣,像是寒夜裡搖曳將熄的燭火,一下就將她為數不多的生氣耗散了。
她氣喘籲籲地靠在床頭,稍微緩了緩。
“太傅您這身體真的經不住顛簸。陛下說只要您的身體稍微好一點,您想要去何處都行,她絕不敢攔您。”
宋時微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素來最聽她話如今卻違揹她命令的下屬,疲倦地重新躺在床上。
罷了,先養好身子再說吧,她如今的身子確實經不起折騰,日後再跟這些不聽話的孩子算賬。
見宋時微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宋凜替她掖了掖被子。將一切打理好後,出了殿。
武祈寧靜靜站在門外,布滿血絲的眼睛旁是兩個重重的黑眼圈,看上去憔悴極了。
她透過模糊的窗戶,溫柔望著裡頭睡過去的宋時微。
雖然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她仍彎了彎眼角笑了出來。
她的太傅終於醒了。
“陛下。太傅已經歇息了。”出來的宋凜撞見武祈寧,毫不意外,她對她行了一禮。
武祈寧擺了擺手,輕聲詢問道:“每日辰時太傅需要喝的藥喝了嗎?今日肩上的藥換了嗎?被子是否掖實了?……”
武祈寧的問題很多,宋凜花了不少時間回答。邊回答邊在心底腹瀉:與其問她,倒不如進殿看一眼來得迅速。
陛下,她是愧對於太傅嗎?
宋凜抬眸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若是因為謀反逼宮錯怪太傅,傷她一事,陛下其實可以不必介懷。
她在太傅身邊待了許久,看得出來,太傅之前是真的把陛下當自己的徒兒一般疼,耐心教導,悉心教誨,履行身為師傅的職責。
以太傅的性子,哪會怪自己疼了許久的孩子啊。
只是,又思及眼前這位陛下好似對太傅抱有一些不適宜的情感,宋凜又有些不確定了。
她不確定太傅是否知曉,也不確定太傅知曉後會不會依舊包容這位大逆不道的徒兒。
宋凜只是垂頭拱手矗立在原地,等候武祈寧的吩咐。
這兩位的事還是讓她們自己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