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個奸臣下來鋤上幾下,就她那個病殃殃的身體,怕是得病上幾天。
耽擱她的親耕禮。
武祈寧面無表情地說服著自己,垂下頭悶聲幹了許久。
直至手臂已然麻木,身體像是從水裡撈出來般,武祈寧的動作才像點樣子,宋時微認真看了一會,這才點了點頭,將她放了上來。
休憩了一會,她們又沿著田畝一路向下,見了不少百姓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屋舍儼然,雞犬相聞。
她們又沿著原來那條道走了回去。
落日熔金,穿透層層雲霧,毫無保留地灑下。山巒、田野、河流皆被這光芒籠罩。
武祈寧只覺得身體散架了一般,腳掌在草鞋持續的摩挲下已經麻木地感覺不到知覺了。
夕陽的餘暉灑在宋時微的臉上,她只覺得所照之處火辣辣的疼。蒼白如紙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連呼吸都帶著灼人的熱氣。
她微微喘著氣,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搖搖晃晃的隨時都可能癱倒在地。
宋時微扯起一抹苦笑,果然,這幅身體還是這般的……
武祈寧望著她有些搖晃的背影,抿了抿嘴,腦中被切成了兩半,大戰著到底是扶還是不扶。
身體像是不受控制般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著她的肩膀。
比她更快的是一旁的宋凜,她一把扶住了宋時微的肩膀。攙到一旁的樹下歇息。
武祈寧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奮力甩袖收了回去,臉色一時變化多端,難看極了。
真是,明明有轎輦,喬裝打扮一番沒人會認得出來,沒罪找罪受。
武祈寧望著宋時微蹙著的眉,緊繃的臉和額上細密的汗,重重地皺起了眉。
白皙的面板經過整整一天的灼燒紅得嚇人。瞧著四周侍衛如臨大敵的眼神,宋時微微抬起眼眸,沙啞著聲道:
“無礙,歇一會便無事了。”
無聲的搖頭下,宋凜這才剋制住想要派人回去請轎輦的心思。盡心盡力地給宋時微遞水扇風。
那落日著實有些刺眼,宋時微抬起手臂遮了下自己的臉,剛想叫人去擋,就見那束光已然不見了。
一個背影站在不遠處,嚴嚴實實地擋住了灑向她的餘暉。
她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明明只是一個如此簡單的動作,她想過很多人,唯獨沒有想到會是她。
憑著她們這微妙的關系,她也不應該這麼做。沒必要也沒意義。
她唯有斬了他們才能徹底親徵,執掌大權尤其是皇帝最忌諱的便是心軟。
這般心軟可是要被人從背後捅刀子的。
黏糊糊的汗水沾在宋時微臉上,她靜靜望著沐浴在餘暉下閃著金光的背影。
鹹濕的發絲隨風飄蕩,光暈下挺拔的背脊朦朦朧朧的,令她有些看不清。
耀眼的光就這麼被她從中一斬,四散奔逃,沒有一處落在她身上。這種感覺便好似世間所有的喧囂、所有的算計、所有交錯複雜的關系在這一刻皆被她那小小的背影無聲斬斷,隔絕在外。
她透過那挺拔的身子,看到了一個嫣然笑著的小皇帝,她坐在她身旁,歪著頭望著她笑了起來,與上次燈會一樣,親暱地喚她一聲:
“太傅。”
宋時微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眸。罷了,微服私訪,不該拘泥於身份,這是她說的。
武祈寧高揚著頭,睜大眼眸自虐般一眨也不眨地直視著這耀眼的夕陽。
眼眸裡原本的色彩一點點被日光吞噬,只餘白茫茫的一片。
淚水逐漸模糊了視線,她也未曾移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