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在養他們?”林其北問。
段鋮沉默了,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於是房間裡只能咕嘟咕嘟的冒泡聲,和氤氳中彼此迷濛又迷幻的臉。
林其北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了,有些過意不去,想道歉。
“段老師……”
段鋮捏起筷子,碰了碰林其北那雙,“啪嗒”一聲,好清脆。
“毛肚煮這麼久還能吃?”
“……”林其北淡定將其夾起,放嘴裡,嘎吱咬。
牙口真好。
“不是我養他們。”段鋮突然開口。
林其北一愣:“?”
“我每個月給他們一萬,不多,但已經是他們認知以外的數字了。一開始他們不敢花,後來漸漸膽子大起來,認為我有錢,相當於他們自己有錢,一旦花起來就收不住,蓋房子、買車子,給我弟娶老婆。時間一長,這點錢就不夠了。”
林其北覺得段鋮說這話的情緒有點怪,表情看上去很平靜,可眼眸微微壓低,顯得語調很沉,沉到了深潭泥沼裡,摸到的全是爛掉的根,但他並不在乎。所以林其北突然對他陌生——好像段鋮永遠一派正經,高貴冷豔的氣質中,還藏著很鮮活的掙紮。
不過這不奇怪,每個人都有在苦痛中掙紮的經歷。
或多或少罷了。
“錢不夠花,你再多給他們一點,”林其北懷疑地問:“是嗎?”
“當然不是,苦海無邊,回頭沒有岸。”
井底的青蛙一旦嘗舒舒服服嘗到甜頭,人心跟貪婪混雜在一起,就變成了一把懸在他們脖子上的刀。
而刀柄握在段鋮手中。
段鋮惡劣的彎了下嘴角:“我跟他們炫耀呢——我有的是錢,我可以喂飽他們,也能餓死他們,全看我的心情。”
林其北:“……”
“我是不是很壞?”
段鋮剛出大山的時候屬於半文盲,他真的很想學點東西,正好有圖書館舉辦社會公益活動,免費看書的同時提供三餐。段鋮欣喜若狂,釘子戶似的在圖書館住了三個月。他看了很多書,雖然對裡面的內容一知半解,但思想上是有升華的,這是收獲。
後來開始演戲,因為知識和閱歷有限,他很難進入或者共情角色。勤能補拙,段鋮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看書,沒日沒夜地看,理解文字,結合劇本,參透內涵。看似簡單,對段鋮來說很難。他最後把自己的經歷對映在腦海中,逐幀分鏡分析,以旁觀者的心態,像一條浮游的魚,在缺氧中窒息著看他的幽默人生。
他其實不是表面看到的這樣,他內心是扭曲骯髒的。
段鋮不知道為什麼要跟林其北說這些。
他有些緊張,垂頭斂眸,不敢看林其北,可情緒深處又有一絲別的期待。
“壞……”
段鋮聽到這個字,心沉了下去。
林其北口幹舌燥,湯底沸騰過頭,很多食材都糊了,樣子著實不好看。他好努力撈起沉底的牛肉,嚼了兩下,嫌老,不高興,又吐了。
皺著眉把沒說完的話說完。
“壞不壞看評判者站在誰的立場吧。可能特別善良,看見樹葉落下來都能哭的人會認為你壞。”
段鋮:“……”
林其北說:“但我不善良。”
“他們活該。”
“欺負你呢。”
“都活該。”
他甚至沒問過多細節,不做評價,無條件站在了段鋮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