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還沒沸,林其北餓得前胸貼後背,迫不及待夾起肉放紅油燙裡煮。
眼巴巴等著。
“……”段鋮有時候都羨慕他:“你不控食嗎?”
“控食?”
段鋮說:“做演員、當明星,站在聚光等下,暴露在無數人視野中,高矮胖瘦、好看不好看都會被人說。”他指了指像火山岩冒泡的紅油鍋,其實有些饞:“就這,聞一下,罪惡感縈繞半年。”
“啊?”林其北護食:“你千萬別端走,我肉沒熟呢。”
段鋮笑笑說不端,“你食慾好,為什麼不長肉?”
時間正好,林其北撈出肉,麻醬碟裡滾一圈,吃進嘴裡,好幸福的樣子:“我的新陳代謝天賦異稟。我怎麼感覺你在罵我。”
段鋮專注地往清湯鍋裡燙山藥和雞胸肉,不明所以:“嗯?”
“罵我是飯桶。”
“哈哈。”段鋮說:“我沒有。”
兩個人吃飯,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狗狗偶爾過來蹭一口肉,但貓沒有,小貓高冷,驕傲地踩沙發上舔毛。
除夕晚,禁放煙花爆竹,大城市並沒有多熱鬧,但家裡卻很不一樣。
一口鍋,一團火,好多食材,貓貓狗狗,兩個人。
其實在浮躁的社會環境中待久了,看慣了虛與委蛇的人心,還是會嚮往安靜但不寂寞的時刻。
他們彼此不經意間對視一眼,空氣都變得滾燙濃稠。
過年期間不安排工作,職業要飯的都要回老家過年,但段鋮沒有,他似乎很習慣在闔家團圓的日子裡取悅自己。
林其北想起第一次上段鋮房車聽到的那通電話,氣氛正好鬆弛,他便問了出來。
“段老師過年都不回家嗎?”
“不回,太遠了,”段鋮淡淡地說:“麻煩。”
“在哪裡?”
“大山,”段鋮說:“要從山裡走出來,很不容易。”
林其北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但做傾聽者的前提是對方願意袒露自己的過往。其實他覺得自己和段鋮的關系還沒深到可以剖析過往訴衷腸的地步,不過段鋮還是說了。
他是家裡老大,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他媽生他的時候,家裡一間原本就四面漏風的棚突然倒了,他爸很邪門的從半山腰摔到了山底,斷了條腿,給家庭經濟情況雪上加霜。全家一致認為段鋮是災星,只能打罵出氣。所以他小時候基本就是在夾縫中生存。
“我沒有上過幾天學,從會走路開始,不是下地幹活就是炒菜做飯,但家裡窮得揭不開鍋,根本做不出能吃的飯。”段鋮平鋪直敘,好像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我爸不高興就打我,我媽在一旁看,加油助興,我被打斷過腿,沒去醫院,自己長好的。我們那裡一個赤腳醫生說我運氣好,骨頭沒長歪,不然成瘸子了。”
林其北卻默了默,挑挑揀揀,說:“怪不得你廚藝好。”
段鋮笑得有些緩,說嗯,“本來想著逐夢娛樂圈如果失敗,還可以找個飯館當廚子。”
林其北也笑,“那也挺好,安逸嘛。”
“沒幾年我弟出生,正好家裡的低保政策下來,政府給我爸安排了工作。”
林其北好像聽著什麼狗血有聲劇,猜到了下面的劇情:“你爸媽就以為你弟是福星,然後把他供起來了?”
段鋮沒什麼表情,點頭。
林其北不知道怎麼評價。
“媒體報道上都說我勵志,其實不是勵志。”
林其北眨眨眼,筷子夾著毛肚忘記了時間,他問:“那是什麼?”
段鋮聳了聳肩,“是求生欲,我不出來,我就得死,我不成功,我也得死。”
被困死或者餓死,沒有區別。
林其北嘗試理解,不知怎麼,心尖幽幽泛出一點說不出的滋味——
沒父母,和有父母約等於沒父母的,心理落差可能不同,但說不好誰比誰更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