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接住,小李著急下班,沒等他拿出手機打字人已溜沒了影:“我今天的任務完成了,老師我們有緣再會!”
翟和朔只能徹底打消借她手將圍巾交給主辦方的想法。
看不出這條圍巾是親手織的還是買的現貨,但畢竟是別人一片心意,又不好扔掉,他還是收好打算帶回公寓了。
他們路過人行天橋。閆裴周鬼好心善,向他科普了天橋上的各種死法。
“從橋下被人拿刀一路追著砍到橋上的、正常走路卻遭飛來橫禍,在橋正中被人推下去的……總之是數不完。”
翟和朔走累了,腳步正好停在天橋中央。
他抬眸,坦蕩目光和閆裴周投來的視線撞上:你也會在這裡把我推下去嗎?
風將翟和朔耳畔頭發撩起又放下,閆裴周神情坦然,替他理順了散亂的頭發:“但我覺得,死在這裡太嘈雜,圍觀的人也多,你不會喜歡。”
這座城市裡的人可以有八百萬種死法。被仇人亂刀砍死的是少數,困於生活,囿於情感,忙碌一生,最後以其他常見方式離去的才是芸芸眾生。
近來有展會,白日裡天橋上總有人來來往往。現在又有一波人潮湧上來了,穿著素色衣衫的、打扮得明豔的,年老的和尚年輕的一群人。
他們是無數人的其中一個縮影,但裡頭沒有一個人像他。
翟和朔抓緊了手裡的圍巾:你說得很對,我不會喜歡的。
閆裴周果然很瞭解他。
紅圍巾是經典的針織款式,流蘇垂著,上方的布料是大片的菱格花紋,觸感柔軟。
他喚身邊的惡鬼:閆裴周。你過來。
閆裴周依他言靠近了,他就踮起腳,將圍巾纏到閆裴周身上。
可他完全沒有給別人系圍巾的經驗,胡亂纏了幾圈,到底打了個簡陋的結。
“這是什麼意思?”閆裴周問他。
——標記物。
翟和朔盯著橋下疾馳而過的汽車看:等死了以後,我也變成鬼了,就找你算賬。留點東西做標記比較好找,你就慢慢等著,看我哪一天能從地底爬出來找你吧。
閆裴周無所謂這些:“那我等著你來。”
“但你別忘了,要尋死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何況我還站在這裡,這種想法早該打消了。”
他指腹撚著頸側的紅色毛線,想了想還是隨心道:“……翟和朔,你有時真是屢教不改。看著是很乖的,怎麼就喜歡偶爾叛逆一下?”
翟和朔打的結勒得他有些難受,閆裴周拆下來重新理了次,只說:“摸著很舒服。我很喜歡。”
風太大,颳得車聲人聲都七零八落,翟和朔沒聽清他是在說什麼。
人流從他們背後穿過,來去匆匆。現在不是春天,天橋兩側花圃還是光禿禿的一片,沒有人會停下來為幾簇枯枝拍照,因而靜止在最中央的他是很突兀的存在。
翟和朔觀察了一下,時不時會有人回頭瞟他一眼,但看不見落到閆裴周身上的凝視的目光。
沒有誰大喊有條圍巾違背萬有引力定律在半空中飄,他就放心了。
不是每種存在都能用科學解釋,像閆裴周突然闖進他的世界,從紙上的形象變成有實體的鬼,也像經手閆裴周的東西在旁人眼裡就是憑空消失,只他一人是例外。
他看的是人,閆裴周看的是尚未出土的花。
這只鬼在讀花圃掛牌上的標語:“三角梅。花期從三月份開始,可以持續到夏季。……再過幾個月就開花。”
翟和朔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見到春暖花開的日子。
他難得和閆裴周聊起天:……我就是傳說中那種陰暗的漫畫家。養不成花也種不成樹,只有晚上才會主動出來覓食,老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