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水晶
……是眉毛。他的眉毛變淡了。
鏡前的翟和朔不知還能做些什麼。毛巾沾濕了放到臉上,輕輕搓過去,還沒用上力眉毛就是兩三根兩三根地掉,看著瘮人,他用水沖掉了。
翟和朔的思路開始亂跑。
人可以完全不社交嗎?答案是肯定的,就是精神上必然會出點問題。
翟和朔本來可以成為經典案例。找不到人說話的個體可能會先有一段時間的自言自語期,慢慢就有了幻想中的朋友,再往下走就是人格分裂了,閑著沒事幹的時候幾個自己就在腦子裡開茶話會,想想也很有意思。
條件所致,他沒能分化成後面那兩種情形,因為閆裴周出現了。
一隻話癆的鬼足以改變人的生活習性。在閆裴周面前,他可以想罵就罵,想罵什麼都無所謂,反正對面的是鬼。
結果就是他開始有和閆裴周主動說話的壞習慣了。
閆裴周。他對著鏡子喃喃道,我眉毛掉得好快。
閆裴周沒有回答。惡鬼已經走遠了。
抄襲的謠言還在發酵,家裡糧庫空了,工作日喊跑腿的費用高得嚇人,翟和朔在週中被迫上了街。
其時臨近傍晚,他午覺睡得長,出門時仍然精神恍惚,但不至於一頭栽到路中間被車撞上,因為身旁有鬼盯著,走著走著走偏了立馬會被閆裴周扯回來。
他嗆閆裴周:你比最標準的校準機器還要無情。
被冠了機器之名的閆裴周對翟和朔表示無語。他剛將人從車道上抓回來,美其名曰要遵守公共交通秩序,轉身翟和朔又偏離了航向。
這回不是往馬路中央闖了,翟和朔進了家24小時便利店。
閆裴周自然跟了過去。
翟和朔沒注意跟在自己身後的是人是鬼。他全程是神遊天外的狀態,被頭頂空調出風口吹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才發現已經進了店內。
左手邊是單獨的一個貨架,擺了一整排的巧克力,經典的三色費列羅大頭娃娃,原裝的雪吻放在最角落處,看著是快要被人拿光了。
……吃點甜的,心情會變好嗎。
這樣想著,他隨手取了一盒,匆匆付過款出了店門就拆了包裝。
突如其來的食慾沒辦法解釋,翟和朔剝開糖紙囫圇往嘴裡塞著,一時噎住,差點沒將眼淚也嗆出來。
——我在做什麼?
翟和朔回答不出來,只意識到自己或許也有暴食的潛質。
閆裴周從他口袋裡摸出紙巾,默默替他擦了嘴角,又收走了剩下的糖紙。
我想去江邊。他說,閆裴周沒有阻攔,但顯然是要跟著。
開往江邊的公交不好等。天氣陰沉,車過了幾趟,站牌旁還在等公交的只剩他們了。
閆裴周沒有嫌他麻煩。
11路來時雨已經開始往下落,所過之處全是霧濛濛一片。翟和朔發著呆,坐在公交上考慮一些可有可無的問題,像路上有沒有可能發生車禍,他和閆裴週一起穿過這場霧,身體會不會也變得透明。
先前閆裴周拿走的糖紙沒有被浪費,車開得穩時閆裴周就拿它們在手上把玩著,分成了更小的幾片。
他問是在折什麼,閆裴周只答是花。但花也有很多種類。
他們由車載著上了跨江大橋。翟和朔眼也不眨,仍然望著窗外放空。
已經快要到橋正中的那一段,閆裴周在那裡抓住過他一次,從此他對這個地方就有了陰影。
今天沒有人跳江,他有些緊張,腳有一晃沒一晃地動著,也不顧別人怎麼看。
其實是因為車上也沒有別的乘客了。沒到站點,司機的注意力不會移到車內,這樣的空間對翟和朔來說安全感相對充足,他將鬆掉的鞋帶重新系緊,再坐穩時喊了惡鬼的名字。
……閆裴周。你肯定不懂什麼是難過。
也不知道閆裴周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其實他同樣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說什麼,只是不想再保持沉默,順著心意去了。
“什麼和什麼?”閆裴周果然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