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忘掉了怎麼掉眼淚,也忘了應該罵閆裴周有病,只是呆呆地愣在那裡,看起來就像被角落裡那株將死的虎皮蘭附身了,動也不動,根紮在瓷磚中心。
閆裴周把他的狀態理解為陽臺上有比自己還不幹淨的東西。
“你不適合待在這裡。”閆裴周說,語氣半是命令半是商量,要他回到更適合發呆的房間裡去。
翟和朔很聽話。像個木偶任他提起四肢,拎到屋裡,然後脫了鞋襪安放到床上,甚至兩只拖鞋還是自己主動抖掉的。
棉被從床尾抱過來,他堆到翟和朔身上,嘗試複制漫畫裡男主的臺詞:“睡一覺,起來什麼都好了。”
騙人的。翟和朔閉了眼嘲諷,嘴角微微向上釣起:只是劇情需要而已。……像你這樣聰明的鬼居然也會信。
閆裴周無視他的意見,唸了下一句:“快睡。”
這一句不像上一句那樣僵硬,因為他的腦迴路終於神奇地和主角搭上了,能理解說話者發聲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在床邊等了會,半晌才有聲音從被窩裡冒出來,蝸牛翟和朔小心翼翼探出了觸角,顯然精神要好些了。
——你眼裡的世界是怎樣的?
怎樣?閆裴周不解。聽起來是突然跳轉到睡前故事環節了。
不是什麼難事。看在翟和朔乖乖上了床的份上,他不介意回答這個問題。
世界的概念太寬泛,他還沒從那些漫畫書裡見到,醒來之後見到的各種人各種事也沒將他教會。閆裴周於是草草編了句:“……你這裡,和門外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預料到翟和朔很大機率又要問些不知所謂的問題,他先搜刮了些八卦出來,好堵住翟和朔的嘴。
事實證明,他的算盤打得很好,翟和朔只聽下一半就睡著了。
室內安靜,閆裴周無師自通,聲音壓得比正常出聲時更低,催眠效果好得出奇。
翟和朔抬不起眼皮。
昏沉間,他的思維還在不受控制地活躍,跳出個新的想法:聽起來閆裴周沒有做過真正十惡不赦的壞事,起碼在貿然闖進他屋裡之前是這樣。
“……”
閆裴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再湊近去看時,翟和朔已然睡去,被子沒有裹得很好,邊上露出半截小臂,以及兩只捱得很近的腳。
窗戶沒關緊,這個人看起來已經冷到不自覺開始哆嗦。
惡鬼冷冷地看著,最終還是上了手,揪了被角過來,將人打包得嚴實。
翟和朔睡死了,被他這麼挪來搬去睫毛也仍然蓋得嚴嚴實實,凝成小片的陰影往臉上落。其實還是好看的,和睜著眼時比是兩種感覺。
畫技不錯和生了張別致的臉被閆裴周斷定為翟和朔唯二的天賦。
天賦有兩樣已經夠多,翟和朔還有個優點是安靜,不像每天下樓時動靜都不小的各位鄰居,當然笨也是真笨。
他盯上的人類和他們都不一樣,總是獨自行走。翟和朔很多時候懶得動彈,勤快的時間大概只出現在動筆時,睡覺、畫畫和發呆三件事幾乎構成了他一天的全部。
他在樓裡潛了不短的時間,從沒見誰來串過門,例行的燃氣檢查倒還有。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特別又可憐的人類。
“明天見。”他和裝在被子裡的翟和朔說,“我不會因為你看起來可憐就輕易放過你的。”
那不符合惡鬼的行動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