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爸
午飯後雪花又在窗外飛揚起來。晴天裡的太陽被不知何時聚集的雲霧包裹,變成一個模糊到失去了存在感的光團,不遠不近掛在天上,像個疏冷的朋友。
黎簡戴著藍芽耳機,側身坐在窗邊,盯著陽光下狂舞的雪片良久未動,為眼前稀奇而殘忍的景象虔誠嘖嘆,並奉上不為人知的敬畏。
黎媛媛喊了好幾聲,才把她叫回神來。
“醒啦?”
她瞥了眼掛鐘上的時間,起身給她倒了杯水。
“你說睡半個小時,生物鐘夠準的,鬧鈴都沒響……”
下一秒,手機飄出的輕音樂被床上的人按掉了。
病人接過水杯,喝完放回小桌上,有意把陪她躺了一段時間的白色藥片撥到隱蔽些的地方。
“藥不吃嗎?你媽媽走前囑咐過的。”
黎簡注意到她掩耳盜鈴的小動作,又把藥片推回她手腕邊。
“煩死了!別老拿她教訓我行不行?”
怒意似不知從哪陡然竄出的火苗,沒灼傷身邊的臨時看護,反而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黎媛媛發洩完,恓惶抓起頭發擋住臉,試圖遮住表情。
黎簡靜靜注視著發脾氣的人,想察明她究竟是起床氣發作還是“原形畢露”,轉而意識到,這樣的觀察可能會讓人更不適。
她坐回原來的位置。
“這裡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不是要給我畫像嗎?”
“現在不想畫。”
頭發放下後,那張年輕嬌小的俏臉顯出陰森的怨戾。
“那行,我先看會兒書,你什麼時候想畫,告訴我一聲。”
黎媛媛以側臥的姿勢重新躺下,倏忽之間找回了膽氣,她開始低低詭笑。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好欺負。”
她們像回到幾個月前,在她房間裡的那個下午。不同的是,黎簡已不像彼時那樣再感受到任何不詳的躁動。
“你管這叫欺負啊?”
她抽出書簽舉在半空,端詳了幾眼,然後莫名其妙地,胳膊伸出去老遠,將其放在藥片所在的小桌上。兩個不相幹的東西就這麼挨在一起。
“要我教你什麼是真正的欺負嗎?”
她舉起書,擋住眼睛以下的半張臉,神氣詭譎,如恐怖片裡被靈怪附身的惑主。
“罵了人,要叫他沒法還嘴。”
“打了人,要讓他沒法還手。殺了人——”
“要叫他做鬼也不敢靠近你。”
黎媛媛望著她的笑意漸漸凝固。
“你在虛張聲勢。”她說。
“是嗎?那怎麼你媽一走,你嚇得藥都不敢吃了?”
黎簡把書從面前放下,若無其事翻過一頁,又恢複了正常聊天的語調。
“這藥又不是我給你開的。”
話音剛落,黎媛媛騰地坐起,轉眼便把藥片摳出來塞到嘴裡,都沒用水送,就幹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