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洗完澡躺下,團結在胸中的疑慮和不快仍未消釋。黑暗中稜線不明的天花板有種特殊的魔力,將她的心搗弄得黏濕濕稠乎乎,怎麼也撥不見底。
她攤煎餅似地翻了幾個身,忽然一手握拳砸向旁邊的枕頭。
“笨死了!怎麼他叫你回去,你就乖乖回去啊?!”
枕頭上還殘留著熟悉的味道,她把臉埋於其中,很不爭氣地流了兩滴淚,因為又是在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時刻,她發現自己原來在深深思念著季遙,思念到恨不得生雙翅膀,飛到醫院去。
如果這時他就在她身邊,她想,無論他問什麼,她都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有什麼好隱瞞的呢?
他們從開始一直在試探和確認的,不過是對彼此表述不清的愛罷了。
許是真的累了,這夜她未見周公。
醒來時天光大亮,鬧鐘不知是沒定上還是響了她沒聽見,總之摸到手機看時,竟然已近八點。
左右沒有上班的心情,她只好厚著臉皮跟領導又請了一天假。
去醫院的路上她給季遙帶了早飯,而後又驚又喜地得知,張兆謙淩晨四點的時候有了意識,一個小時後已經清醒到能夠開口說話。
等到達傷患被轉移去的普通病房,黎簡看到季茹英母女圍聚在病床周圍,季遙反而不見蹤影。
“爸。”
她走到公公身邊,俯身微微提高音量喊道。
“簡……來了。”
張兆謙滄桑且寬闊的額頭呈現出劫後餘生的茫然。
“哎,沒事的啊爸,不著急說話,您好好休息,我們都在這陪著您呢。”
“就是,聽小簡的啊。”季茹英坐在對面,輕輕拍著丈夫的手。
“剛遭了那麼大罪,大夫囑咐要多睡覺才能恢複。我們就在這,都不走,別怕啊老頭子。”
張兆謙嗓子眼發出模糊的幾聲悶響,接著乖乖閉上了眼睛,從蒼老的眼角擠出兩抹潮潤。
季茹英拿帕子幫他搵了淚,兩隻手閑不住,小心翼翼地一會兒摸摸吊瓶,一會兒掖掖被角。
自黎簡來沉默良久的大姑姐忍不住勸她。
“媽你先吃飯吧。爸現在沒事了,你可得顧好身體,不然怎麼有力氣照顧他?”
“這就吃,這就吃。”她高興地答應著。
黎簡邊開啟帶過來的早餐盒子,邊順口問起張堯,“多多呢?”
“讓紹琳幫忙看著。”
“那就好,你這兩天也沒睡安穩吧?別說媽了,你也要保重身體。”
“放心吧。”張堯對她遞過來的蛋餅擺擺手,表示自己吃過了。她婆婆順手接了過去。
“季遙還有紹峰跟著叔叔去見律師了。爸這次算是命大,那小孩兒——”
在法院上班的大姑姐憐恤地嗟嘆。
“我們商量的是,準備轉自訴。”
黎簡聽她意思像是要大事化小,隨聲附和。
“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也算給爸積福了。”
醫院裡沒待多會兒,季茹英把她倆都趕回去了,催促她們該上班的上班,該看孩子的看孩子,因為人太多也影響患者休息。
於是,午飯後黎簡便去學校銷假。在辦公室見到黃玉華,她才想起昨天被各種小事岔了神,根本忘記回複她令人無措的徵詢。不過黃玉華倒是沒有計較的樣兒,以為她是被更緊要的事情絆住,碰見之後還是大大方方地,先問候她家裡的情況,也沒提羅楨禮一個字。
要不是晚些時候接到陸知嘉的電話,黎簡想黃玉華去不去f赴約,總跟自己是沒一點幹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