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中心者
黎簡見大廳落座的人還不多,便去自助餐區逛了一圈,因未到飯點,這裡只供應了一些冷食和點心。她不是很餓,就撿了幾塊水果凍糕,在用餐吧臺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小口小口地吃著,一邊欣賞酒店落地窗外的風景,一邊就著美食消化仍盤旋在心口的不良情緒。
杜旻瑄也許說者無心,卻讓她第一天意識到,她和季遙的人生是不同步的。
結婚的時候季茹英從家底裡拿出了不菲的彩禮,但她很知趣地只收了一半,並把那筆錢當作兩人共同的家用。婚後每個月,梁美珍擔心她沒有工作手頭拮據,也會時不時地給她轉些零花錢。
盡管她多次強調,季遙的工資卡早已被他強制性地交給自己保管,根本不缺錢花。可父母心疼嫁出去的女兒,總是憂其不足而不患其有餘。
最後,她只得把媽媽轉來的錢另開個賬戶存了起來,以便日後找機會還回去。
說起來,她對自己的人生並無任何長遠或宏大的規劃,讀心理學也不過是在自我療愈的過程中偶然找到的興趣。也許是因為自小家境圓滿,她物慾不高,再惡劣的環境也能很快適應,但精神上,青春期普遍存在的孤獨一度在她身上駐紮蔓延,將靈魂腐蝕出一個無法填補的缺口。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不明白那個缺口意味著什麼,直到遇見羅楨禮。
洶湧的感情化為巖漿,不可自抑地從其中噴湧而出。
她在久曠生疾的心海之底,發現了一座蟄伏已久的火山。
但火山噴發註定只有一時的壯麗,遍地狼藉的熔岩冷卻過後,那顆心陷入了沒有預期的休眠。
如此,生活於她變得百無聊賴。
可世俗的種種規範、標簽依然存在。
一些具體又抽象的東西,忽而變幻成一張看不見的網,將她縛得喘不過氣,忽而因顯得觸手可及而讓人躍躍欲試地想要爭取,像是主人為了趕路而吊在驢子面前的那根胡蘿蔔,幽默而殘忍地引出一些天真可笑的瞻念。
她才二十三歲,卻感覺為了那些不斷增長的瞻念而去追逐胡蘿蔔的自己已然精疲力竭,彷彿趕了很久的路。
她想,也許是青春期的大雨還未停止,奔跑著躲雨成為了她的慣性。
要是有一天,她想要停下,不再冒雨趕路,或者向所有人宣佈她其實沒有任何想去的終點,季遙會理解她的疲憊嗎?
還是無情拋下她,去追逐屬於他自己的那根胡蘿蔔?
她不敢想。又覺得那一天來臨的時候,她會理所當然,如釋重負。
一陣清脆的談笑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黎簡忍不住回頭,見是兩個濃妝豔抹的漂亮女人,身著演出服,從後排的吧臺盡頭徐步走來,看著像是季遙同公司的員工。
“……這邊太曬了,我們再往裡走一點吧。”
腳步聲逐漸靠近,黎簡轉回身去,聽到兩人堪堪停在她身後的位置,與她背對而坐。椅背抵住的半人寬的廊柱剛好遮住她半個後腦勺,卻擋不住兩人無所顧忌的談話聲。
“終於能吃上口飯了!化妝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又吵又擠。也不知道瑄姐怎麼想的,這麼多人就請兩個化妝師,等年慶開始也不一定化得完!”
“是啊,不過瑄姐也很為難,聽說財務在這上頭壓預算了。幸好我們有先見之明,自己帶了裝備,不然現在還出不來呢。哎,你說財務也是奇怪,連yishir的禮服都批了,怎麼還摳搜這點妝發的錢呢?”
“你傻呀!”開頭說話的女聲降低了音量,換成了神秘兮兮的八卦語氣。
“一般的高企,年慶辦得再隆重也只會把錢花在刀刃上,怎麼可能在禮服這種無足輕重的面子工程上下大手筆,還不是佔了人的便宜。”
“誰啊?”
“還能是誰?技術二部的林工唄,除了她個白富美,誰會這麼大方地自掏腰包給半個公司的人撐造型?一折價哎……我只有租的時候才碰到過三位數的價格,何況她家還從來不出租……”
“人家也沒那麼大方吧,像我這種小魚小蝦就沒沾上光啊。”
“那誰叫你不是技術二部的呢?欸不對,你算半個技術二部的,不如找你家陳工走個後門,嘿嘿嘿……”
“拉倒吧。我還不至於為了這點便宜讓人去當舔狗!”女生嬉笑著回罵道。黎簡聽出她確實沒有一點發酸的語氣,甚至還有些嫌棄。
第一次偷聽這種職場間的八卦,黎簡覺得還挺有意思的,早先一人獨坐時飄渺無據的煩惱被沖淡了些。盡管清楚兩人根本沒注意身後,她還是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一點聲音,沒成想在聽到下一句時,支稜的耳朵僵住了。
“……說到這個林工,她現在還在追一部的季經理嗎?”
“早沒了吧。季經理那麼高冷,而且都英年早婚了,她要是還上趕著,那臉皮也挺厚的。”